天气虽已转暖,温凝房中仍然烧着地龙,因此她的衣裳穿得很薄,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一只,脸上本有些愠怒,听到裴宥这句话无声地化作一汪浅水,盈盈盛在眼底。
是的。
是她自作孽。
明知与裴宥做什么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明知他这人心机深沉,做起事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明知他偏执又乖戾,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放手,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跳进了他给自己挖好的坑。
他说的对啊。
如今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她是他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他要进这香缇苑,有谁会拦?又凭什么拦呢?
温凝转身便往里走,推开了矮榻边的窗。
她觉得有些热,又热又闷。
裴宥还是第一次进温凝的闺房,一进来便有一股熟悉的香气。
清辉堂的主屋也有,但到底她待的时日短,不如这边纯然,刚刚被拒之“窗”外的不虞突然就散了去,看到坐在矮榻上的纤细身影,心下也莫名就柔软起来。
大概,与姑娘家说话,不该用刚刚那样冷硬的语调。
到底才是二月,又是夜晚,窗一开,外头带着寒意的风就鼓进来,吹得矮榻上的灯烛摇曳摆动。
裴宥扫一眼温凝身上单薄的衣裳,便环顾四周,去床边的阑干上拿了件挂着的披风,过去给她披上。
温凝没想到他进屋做的第一件事会是这个,脊背往后躲了躲,他却直接蹲下身子,替她系披风上的襟带。
温凝惯来如此,你对她冷硬,她能对你更冷硬;但你若对她和风细雨,她便也摆不起脸色来横眉冷对。
“你来做什么?”裴宥如此放下身段,她的语调也便柔软了许多。
“夫人都要与我和离了,我哪还能在家中安坐?”
裴宥还真是第一次如此柔肠百结地待人。
温凝性子硬,他又何尝不是?大多时候,他宁愿玉石俱焚,也断不会轻易后退半步。
“什么夫人。”温凝蹙着眉头将他还停在自己披风上的手拂掉,面无表情地说道,“裴大人,和离书写好了吗?”
“和离书?”裴宥抬了抬眉,“不是已经被我撕了?”
“裴宥!你……”
不待温凝说话,裴宥已经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脱着自己的披风,一副全然不想与她说这一茬的样子。
温凝咬了咬牙:“裴大人,你的意思,是要言而无信,毁约是吧?”
裴宥脱掉披风,里头是件极为合身的干练锦袍,衬得他整个人身姿更加挺拔。他捋了捋袖襟,转身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我夫妻二人如今琴瑟和谐感情甚笃,提什么约定不约定?”
“谁与你琴瑟和谐感情甚笃了?!”
温凝气急,裴宥却从容得很,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没有吗?那我手上这扳指,身上的香囊,是谁人送的?”
“那是……”
“夫人,是你先勾我的。”
裴宥黑眸深深,语气淡然又笃定,眼神不疾不徐地锁住温凝。
温凝心头一梗,眸子里便又沁出水色来。
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
他这张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能将无理说成有理,能将自己的过错,说成别人的过错。
她总也吵不赢,说不过他的。
温凝蹙眉起身,不欲与他再说下去,将他刚刚给她系上的披风也解开扔下。
她才不要领他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