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香鲸头活像一把攻城锤①。现在,捕鲸艇正在两把攻城锤之间滑过。抹香鲸的前额笔直,高约3米。小船滑过去后,两条鲸鱼的额头像两堵黑色的悬崖迎面相撞,他们的庞大躯体整个儿颤抖起来,它们肯定头痛欲裂。
①攻城锤:一种古代兵器。是一根带铁头的大木梁,军队攻城时用它来撞破城墙。——泽注
浑身发抖的母鲸把幼鲸全护在它的鳍状肢下,每只鳍下护着一条。公鲸没能把捕鲸艇撞碎,极为恼火。它的脖子上扎着鱼叉,难忍的疼痛更使它怒气冲天。它在水里拼命扑腾,搅得白浪滔天。另外两条抹香鲸都是雄性,估计是小抹香鲸的叔叔或伯伯。它们正围着抹香鲸父母和小船绕圈,边绕边喷射水柱,拦着另外两条小船不让它们驶入圈内。斯科特先生站在小船上,把这壮观的场面整个儿拍了下来。
大公鲸潜入水中,海面突然平静下来。哈尔看见那黑色的长长的鲸体从小船底下掠过,他还看见公鲸的尾巴正在往上抽打。
霎时间天崩地裂,小船仿佛被无形的缆索拽着,直抛入高空,翻了个底儿朝天。哈尔和他船上的伙伴全都被甩了出来,人、桨、水桶、帆桁以及各种船具都在空中飞舞旋转。
哈尔掉入水中,朝水深处沉。他抓挠着往上游、不料,一头撞在鲸鱼的身上。他无法呼吸。如果再不浮上水面,要不了多久。他就得淹死。
他该往哪儿游?他应该尽可能在鲸鱼身体的侧面浮出水面,但他无法弄清,哪儿是鲸头,哪儿是鲸尾。要是他糊里糊涂地游到鲸鱼的尾部,鲸尾只消甩动一下就能把他抽昏过去。要是浮出水面对,正好碰上鲸头,那将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他用背挨着鲸皮游动着,不断地摸索着鲸鱼的鳍状肢。只要能摸着一只鳍状肢,他就能肯定自己是在鲸鱼的侧面,可以浮出水面去呼吸。
眼下,他的手抓着了一点儿东西,那可能就是鳍状肢。他正准备使劲儿往上浮,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鳍状肢,而是鲸鱼下颌的边缘,他正在把自己柱抹香鲸口里送,请它品尝呢。那张巨口只要猛一合,哈尔·亨特就见他的列祖列宗去了。
他连忙往后缩,然后,从鲸鱼的右鳍后头浮上去。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还能再见到那条小船,但是,小船的确在那儿,并且已经翻过来了。幸运的是,它落水时很平稳,船舱里没进多少水。海面上到处都漂着船具。哈尔作了一两次深呼吸,让缺氧的肺部重新充氧,然后,就和其他水手一道把漂在水上的东西拢在一块儿,扔回小船上。水手爬上船后,三副布朗点了点人数。一个人也没少。
“好啦,小伙子们,”布朗开口了,为了盖过鲸鱼喷气和泼溅的嘈杂声,他只好提高嗓门儿,“你们都还活着,真是有福气啊!桨手们,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说得倒轻巧!”布鲁谢尔咆哮道。
他话音刚落,小船就一头撞在一条鲸鱼身上。
“使劲儿往后划。”三副命令道。
他们刚倒划了几下,一条鲸鱼叔叔就把路给拦住了。
小船陷在鲸鱼的包围圈中,包围圈比游泳池大不了多少,小船就漂浮在这巴掌大的一片水中,四周全是鲸鱼,它们正逼近小船。被伤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大公鲸,开始贴着水面疾驰,所有的鲸鱼都狠在它后面,这群鲸鱼行动起来就像一个整体,小船被紧紧地裹在这个整体当中,随时都有被巨鲸庞大的身躯挤成齑粉的危险。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时刻,捕鲸人心里想的仍然是鲸油,那一大桶一大桶的鲸油。小船正紧挨着大公鲸,这是捕杀的最佳位置,布朗手握捕鲸枪往船头走去,他要抓紧良机杀死大公鲸。但是,这同样也是这条大公鲸和它的伙伴们让小船覆火的最佳时机。
布朗高举捕鲸枪站在船头,疾驰的小船掀起的白沫和鲸群喷射的水柱洒落的水花遮没着他,使他看上去就像喷泉当中的一尊雕像。他的捕鲸枪击中了要害,深深地扎进公鲸的身体里。大公鲸痉挛着,头尾拍击着水面,身体拱成一张巨弓,看上去就像矗立在浪涛上的一扇黑拱门。
“后退!”布朗大喊。
晚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听见霹雳似的一声巨响,那扇24米多高的黑拱门轰地倒下来,险些砸中小船。这扇“拱门”重达120吨,它的倒塌在海里掀起了巨浪,小船被高高地托起来,砸在一条鲸鱼叔叔身上,又从那儿滑进水里。船总算没翻,但船舱里却灌满水,直淹到船舷边上。
水手们疯了似地往船外舀水,同时,随时准备第二次被甩入空中,但是,他们抬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大公鲸已经走了,它离开鲸群游走了。
原因很快就清楚了,他们的大捕鲸艇驶过来了,被伤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大公鲸要向大船发起进攻。
大公鲸的头硬得像岩石,大船的龙骨又低于吃水线,如果鲸鱼与大船迎面相撞,龙骨就会朝船里碎裂。
很多帆船就是这样沉没的,蒸汽轮船和内燃机轮船间或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格林德尔在瞭望台上吆喝着给舵手们发号施令。大船开始转左舵。大公鲸正劈波斩浪冲来,前进的速度高达20节(节:航海速度单位,1节:1海里小时)。水手们焦灼地盯着,大船能及时躲开鲸鱼的进攻吗?
鲸和船相碰了,水手们都松了口气,因为它们没有迎头相撞。大公鲸只在船的侧面轻轻擦了一下,就滑过船尾游开了。捕鲸船剧烈摇晃,帆在颤抖,但下头的船体却安然无恙。
鲸鱼没有再次向捕鲸船发起进攻。它仿佛忽然想起,它还有未了之事,于是,回过头来朝小船冲去。但是,从小船上掷出的致命的刑具已经把它折磨得奄奄一息。它仍然在喷射水往,但那水柱血红,红得像燃烧的火焰。
“它的烟囱着火啦!”一个水手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