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
“旺仔是蔡大的,认你呀?”
“当然!慢慢培养感情吗,我要让他上广州府最好的洋学堂,将来学出来跟苏家商铺陈掌柜一样给我掌家立业,再把生意做大。”这个东南沿海小岛上的渔民已经把自己的亲侄子选定为蔡氏家族企业的继承人。
底下的员工们不干了。“你算盘打得倒挺长远。老板,你光顾着自己,这帮弟兄可怎么办?”蔡二一笑,“大伙把银子一分,足够下半辈子了。”“你去广州府,我们去哪啊?我们可都是官府缉拿的要犯,去哪躲啊?”“有了银子还愁这个,”蔡掌门黠黠眼,“你们是没想,好好想想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大伙都不吱声。“咱们做这一行风里来浪里去吃的是浪尖上的饭,自然是痛快,可谁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啊……?想想老婆孩子,他们整天怎么过的?”
二疤子走到一棵树底下撒尿。“二疤子,你还是回村把媳妇带出来吧。”蔡二冲着他,“她在家拉扯个孩子多不容易啊。把她们娘俩接出来,到外乡买座房子置点地……”二疤子提着裤子回来坐到木箱上。箱角的铁钉屹得屁股疼,他拧下一个鹅头。韦唯和文清她们现在在吃什么?那个荔蒲女人嫁到庄上不到一年半,他和邻村一户财主闹纠纷杀了人跑出来。女儿文清那时才八个月刚断奶。他这几年都是过年才偷偷回去看看。文清都长到八岁了,见面都认不出他。他把新衣裳芝麻糖拿出来哄她。她跟自己有话了,自己又得走了。她们娘俩送到村口,他把越来越重长得像棵小树高的女儿抱起来逗她笑。前年回去媳妇话越来越少了。虽说每次都撂下钱,家里日子还过得去,但当自己想要尽一个男人的义务的时候韦唯总是躲躲闪闪,避开自己。二疤子觉得有一把匕首在割自己腑脏的肉。老母亲瘪着嘴在背后吵叨把她打发走吧,父亲忍受着耻辱佝偻着腰苍老的脸像石头,自己只能忍着……。唉!这次回去把文清接出来,韦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二疤子,你听老大说的多好听!别啃了没肉了。”牛经纪抢过二疤子手上的鹅头扔到地上。
“疤叔很生气,小心后果很严重。”梁子推下牛经纪。蔡二看二疤子左脸的刀疤涨红起来忙打岔:“牛经纪你他妈少说风凉话。”
牛经纪见二疤子要恼,忙说:“算我没说!老大你说得对,我也下海……凭我这脑袋瓜,没几年就是一个牛根生!你说呢梁子?”
“牛###!就你——挣了钱也得全给婊子花了。”
“我乐意……”牛经纪也去尿一泡。
“王顺你是没爹没妈才跟着我们干,官府不知道你这么个人,你就回你们村去,把老房子好好收拾收拾,把撂荒的地再拾起来,过几年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老大,你想得真够远哪。”王顺啃着鹅腿一嘴的油,他留恋集体生活。
“唉呀,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啊!老大,疤子,咱们在一起有七八年了吧?”牛经纪躺在鸦片垛顶上搭着二郎腿,右脚丫子一晃一晃。蔡二睡不着睁大眼睛望着树梢,林子里开始暗下来,乱七八糟的鸟叽叽喳喳叫,月亮很快就升起来了,蔡二不知不觉合上眼睛打起了呼噜。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睡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这一节《夜幕下的红枫林》就说到这里。
第十二章 第五十六节 飞剪船
第五十六节 飞剪船
张老板乘的小船向前行驶,透过刚起的雾气看到有一条张着帆的渔船向自己靠过来。三个人一时都不说话,在这黑森森的海面上两只陌生的渔船相遇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张老板从船板上欠欠身不自在地扭动肥胖的身子,又用手摸摸长襟里面的口袋,银票贴到他的手掌上。他想起了行船到一边的陈掌柜,心里又踏实一点。“还有比我们早的,是从淇澳岛过来的。”船主摇着撸大声说。两条船很快就靠近了,张老板站起来。“早啊!”船主跟对面的船打招呼。“早!”对面船头从自己船头边过去了。船上坐着两个戴斗笠的,摇船的老大瞟张老板他们一眼就过去。张老板回头看看,可那条船就像没遇见他们似的径直向前滑走了。张老板觉得挺奇怪又坐好。雾越来越重,前边白茫茫的。“你们要碰头的是什么样的船啊?这么大的雾小心走散了。”船主问他。“你往前划划再看。”“哗——哗——”船静悄悄地向前行驶。
“请问是天津卫的张老板吗?”
从后边十几篙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张老板吓了一跳忙站起来,“对,对!”“那就停船吧!”正说着后面驶过来一条渔船跟自己的船船头碰船尾。
“张老板果然守信用啊!”
张老板认出客栈里住的那个卖主。“当然了,做买卖嘛!信用第一。你们的货呢?”对方指指船上的箱子,“请张老板过来验货吧。”“就这么一点呀!不是要看全部的货吗?”“别急!看了这个再说。”张老板跨过去。几个箱子都启开了,他揭开一个箱子盖拿出一个铅球用小铁锤敲开硬壳,用小指甲盖剜一点三个指头捏捏,凑到鼻子下嗅嗅,再用舌头舔舔。“放心吧,没问题。”张老板点头,“那剩下的货……”“张老板真是个急性子啊,做这行生意的规矩你不是不懂吧?”张老板连忙从衣襟里掏出银票递过去,“放心我带着哪。”对方接过去看看。“没错,朱家钱庄的银票。”海张五咧咧嘴。一个络腮胡子大汉凑到跟前看。牛经纪把银票仔细研究了一番,对蔡二点头。
“请吧!张老板。”
海张五跨腿想回到船上。“就坐我们船去。他俩在这等着。”牛经纪拉住他。
“老板一会我们怎么找你呀?总得告诉我们大致位置吧。”一直沉默的小三突然张嘴说话。
“哈哈,小兄弟别担心,就在前边岛后头。”摇船的络腮胡子说着船就划走了。海张五像个泥塑彩蛋摆摆手:“你就在这等着吧!” 那条船很快就消失在雾气中。
“快!老大,往灯笼洲那边划。能认清方向吧,去找陈掌柜!”
陈栻一那条船向东划了两哩多就和灯笼洲过来的威廉率领的两艘飞剪船碰头了。陈栻一看到了飞剪船桅杆上的信号灯。威廉头天晚上接到威尔逊的手令兴奋不已,他统领的飞剪船水上武装有五十多号人,由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的海盗和出逃刑事犯组成,每人配备一支长筒火枪,负责护卫灯笼洲鸦片贸易的安全。这支特种部队还是头一次要跟当地的海盗对峙。他挑选了十五六名最膘悍既能格斗枪法又好的,晚餐大嚼了一顿但没让喝酒,跟着让他们早点睡觉。“明天一定要消灭这股海匪!”让威廉感到不痛快的是威尔逊命令他听那个中国人陈掌柜的指挥。“你们不要盲动,一切要听陈先生的调动。他是当地人对事情熟悉,我们不要无故惹出事端来。”威尔逊在信上盯嘱他。威廉命令水手放下绳梯,陈栻一攀着上来。“Good moring!Mr。陈”“……Your captain,你们跟着我的船先往淇澳岛方向行驶,一会儿有人来向我报告那群海盗的行踪。”陈栻一命下头的船夫调转头。
“陈先生,那边来了一条船。”威廉朝前面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