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吗?我的鸽子从来不啄人。”
“我是新来的,它认生……”
华阳公主没有问出个究竟,便叫她下去。
下午,主管太监来到公主的小院,领走了阿娇。
晚上,主管太监来到公主的小院,双手呈上一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只女人的手,手上还有一团血迹。
“公主殿下,奉皇上旨意,将杀死鸽子的宫女阿娇的手割下,以示惩戒,请公主过目。”
华阳公主不敢看,把头掉到一边说:
“快拿走,快拿走……”
其实,阿娇丢掉的岂止一只手,还有一颗她的人头。
但这些,华阳公主并不知道。她常常叹息的是:“可怜我的那只鸽子!可怜阿娇那只手1她从未想到更多,即使有人对她说阿娇是她父皇派来的奸细,而且是为了灭口被杀,她也不会相信。
鸽子死了,音讯断了。没有音讯的日子如断了线的风筝,惶惶不可终日。她想接上这根线,但实在不易,且莫说其余的鸽子还太嫩,就是可以用,谁又能把它带出宫去交给高渐离呢?只有小棋子,可是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小棋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只是棋盘上一颗不起眼的棋子,下棋人想把他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自从进宫以后,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换了多少地方了。他给秦始皇当过随身太监,给西垂宫王皇后当过守宫太监,还给大太监当过跑腿太监……自从赵高当上宫中太监总管以后,见他不顺眼,便叫他去当御马太监,学着赶马车。他觉得这份差事最适合他,成天跟畜牲打交道,省心。只是苦一点累一点,但不费神。在宫中多年,见到不知多少费思量的事,他巴不得自己变成聋子变成瞎子。现在,虽然耳不聋眼不瞎,但天天看到听到的是马咬架马发情,无关紧要,而以前见到听到的,不小心就成了祸胎。他要把以前那些都忘掉,永远不再去想它。
可是有一件事他忘不了,不仅忘不了,他还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要找机会说给一个人。
那个人是华阳公主,那件事就是皇上要把她嫁给王翦,等王翦打仗回来就成婚。现在听说王翦班师往回赶已经进函谷关了,他还没找着机会,心里实在有些着急。
他知道把这件事透露出去的后果,但他又想,最多不过是要命呗。我是个太监,本来只有半拉命,为了公主,赔上它,也值。想着想着,他乐哈哈地笑了,鞭子一扬,“驾”的一声,他的马便放开四蹄跑了起来。
这天傍晚,小棋子跑车回来,溜了马,添了料,正要回房休息,见将作少府手下的太监老陈头提一个桶走过来。小棋子见了急忙朝黑影里躲闪,但还是被他看见了,老远就喊道:
“喂,小棋子,你,你躲什么?快,快出来……”老陈头又喝了酒,说话舌头发硬。
小棋子只好出来,站在那里不动。
“看你这个小棋子,在宫里也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有一点长进?你看赵高,他还比你后进宫,只是因为给皇上舔好了痔疮,现在,已是太监总管了。可是你,讲什么心眼好,这年头,心眼好顶屁用!再说,只是接你马的尿,又不是接你的尿,你怕个屁……快,快给我接一桶。”老陈头说罢,把桶往小棋子面前一放,就坐在台阶上打盹去了。
小棋子无奈,只好提过桶,一步步捱到马厩里,把桶放在他那匹公马的肚子底下,拍拍它的屁股说:
“喂,伙计,不是我让你做缺德事,你看,是那个坐在台阶上的老陈头,别怪我……唉!真缺德,是谁想出的这个办法……”
小棋子的叹息当然是有缘故的,这马尿接去后再泡上几味什么药,晾干后,放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点燃,那烟熏上人半个时辰,眼睛就瞎了。这就是矐刑。宫中有犯了什么事的宫女、太监,甚至嫔妃、美女等,朝里面一关,再出来时,一辈子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老陈头是专干这事的,只要见他提个桶来,小棋子就躲。但他偏爱找小棋子,说他的马膘肥体壮,又是公马,那尿的药效更好。
也许那马也不愿干这缺德事,半天也不尿一滴,害得小棋子老等。
“陈公公,”小棋子说:“您看,这马就是不尿,不如您去另找人吧。”
“你这小棋子慌的什么,年纪轻轻的,慌了不经老。它不尿,等着。快过来陪你大伯讲讲话,来,快过来坐下……”
小棋子只好过去与老陈头并排坐下。刚坐下,一股浓烈的酒气就熏了过来。小棋子不会喝酒,闻那酒味,直冲脑门。
“小棋子,你今年二十几了吧?”
“是。”
“要是不当太监,孩子也该会叫爸爸……唉,你爸也是,怎么就舍得把你送到宫里当太监?”
小棋子不敢回答,宫里的规矩多着哩,这类话也犯忌。老陈头喝醉了,胡谈,只有不理他,打自己的瞌睡。
“当太监也太可怜,一辈子连女人的边都没挨过。唉,这呀,都是命,命苦呗!不过,高渐离,大乐师,皇上未来的女婿,命该高贵了吧?谁知,不知犯了什么事,要对他动矐刑,你说这……”
“什么?您说的是谁?”小棋子本不想理他,可一听说的是高渐离,谁不知道他是华阳公主的未婚夫君,他怎么会受矐刑?实在忍不住,就大胆问起来。
“喂,听了千万不能向外人说呀,”老陈头放低了嗓门说:“高渐离,就是华阳公主未过门的女婿,不知他怎么惹怒皇上了,说要杀他,又舍不得他弹的一手好琴,让他瞎了眼,照样可以弹琴……”
小棋子吓了一跳,这不是要了公主的命吗?他霍地站起来,走进马厩,见那桶里已接了小半桶马尿,提起便倒了,把空桶提到老陈头面前一放说:
“没接着,你提回去吧。”
“这半天了,怎么那马不尿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