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严重的?那个孩子更严重,两只眼睛都是猫眼,肿瘤覆盖了一半。”
“现在那孩子在哪里?”我问。
“他家是外地的,回去了。”
闲谈中知道,老中医早年在一所名牌大学学西医,毕业后又师从某名医学中医。
“中医理论是胡说八道,中草药是好东西。”他如此总结自己的经验。
此公好像胸中颇有见识,谈吐不俗。对于妞妞的病,他至少说了些在行的话。多少天来,雨儿脸上第一回有了笑容。
妞妞病情稳定,雨儿打电话向李气功师报喜。李说他已经知道,他在自己家里行法术时看见妞妞通体透明,左眼里的黑烟已经消失,缩成了一个小黑点,说明病在好转。他还说,他已在妞妞身上铺满了莲花。
北京某大学教师,新闻媒介誉为神医,在京郊办了一个气功诊所。他给妞妞望诊,第一个判断:“右眼有病。”第二个判断:“智力也有问题。”第三个判断:“神经系统、心血系统都有问题。”然后宣布,此病非他治不可,别人肯定治不好。
可是,妞妞明明左眼也有病,而且显然比右眼严重。
我对妞妞的智力充满信心。
妞妞病情突然恶化,左眼完全失明。
李气功师说∶“别担心,这是发功把病气发了出来,证明病在好转。我用天目看了一年后的情形,看见她札了两个小刷把,正向观音磕头。她会活得好好的。”
老中医沉吟半晌∶“天气太热,暂时不要吃中药了,等天凉再说。”
各种气功和中医治愈绝症的神奇故事依然不断传来,可望而不可即,奇迹永远在别处。
雨儿终于也失去了信心,骂道:“操,还是毛主席说得对,唯心主义最省力气。”
四
妞妞睡在小床上,一直未醒。小床紧挨大床,其间用垒起的被子和枕头阻隔着。屋子里有一小会儿没有人。当我再进屋时,发现她已醒来,自己越过了障碍,爬到大床上,正趴在被垛上哭。我赶紧把她抱起来。
她软软地偎在我身上,双手搂着我的脖子,病眼流着泪。我对她说:“爸爸心疼。”
她仰起头,应了一声:“疼。”然后把脸凑近我的脸,分明在“看”我。由于凑得很近,她的小脸蛋仿佛拓宽了,五官清晰极了,眉宇间有一种既专注又茫然的神情。她“看”了一会儿,喊道:“爸爸。”
“妞妞,你看见爸爸了吗?”
一个几乎觉察不到的微笑掠过她的脸上,但她马上又垂下头,靠到了我的肩上。
她又发病了。第二天,她整天闭着眼睛,不进饮食,扒在大人肩头呜咽不止。有时哭得浑身抽动,来回变换姿势,却摆脱不了那疼痛。哭喊中,偶尔蹦出几个她学会的词:“发”,“水”,“信”,“饭”……更多的是喊自己的名字,“妞妞妞妞”连成串。
“妞妞疼,是吗?妈妈还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呀……”我听见雨儿对她说。
六一儿童节,街上很热闹,父母们把自己的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带他们出游。我骑车穿过闹市,到医院去为我的女儿取药。当别的孩子享受着节日的欢乐时,我的女儿正躺在病床上,经受着癌症的折磨。而我取的又是些什么药啊,无非是止痛药消炎药之类,甚至不能真正减轻她眼前的痛苦。
我当然明白,世上任何一人的苦难都丝毫无损人世间欢乐的总量。哪怕皇上驾崩,领袖逝世,黎民百姓该乐还是乐。一个小生命的病痛和毁灭,对于这个世界真是什么也不算。可是,当我揣着这几片治头痛脑热的药片往回骑时,心中还是充满委屈,仿佛受到了愚弄。满街是大人孩子的笑脸,妞妞正在一点点死去,我揣着几片无用的药片奔波其间,这世界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紫色标记(4)
我们决定给妞妞补过儿童节。这天风和日丽,我们带着妞妞,沿小河朝公园走去。妞妞在我怀里,把脸蛋枕在我的肩上。
“妞妞,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