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
忘年妄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⒉标准的相对及万物的齐一。
令庄子相信辩之无用的确是他的道的基本概念。永恒的道在变动中及在我们知为生与死,美与丑,大与小的表面矛盾中,及甚至在有与无的对立中显示自己。所有这些只是暂时的形态。人在对道的无知中(例如希腊的逻辑)常常被骗过。道并吞它们一切,消灭它们一切。
〖是故为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橘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无毁,复通为一。
唯违者知通为一。〗
庄子更清楚地显示标准的相对性及对立东西的互相靠赖性。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
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以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我们可能以为他正在读法国数学家的作品。事实上,庄子“道枢”那两个字的意义,中国人在未读巴斯加之前,也常常觉得迷惑。这两个人在造诣上,甚至在他们的声调上,也是这般相似。例如,请读下面那一段:
〖他将怎样做呢?只能看见万物中间一段的表面,想知道它们的始与终都是永远无望的。一切东西是从无而来,而具有向无限的特性。谁愿意跟着这条奇怪的路线走?那只有这些奇妙的东西的创造者知道。没有别人可以知道。〗
你说是庄子在说话抑或是巴斯加在说话?是谁在谈及“万有的最后原理”在上帝的统一中解决?
〖世界的可见的范围,可见地超越我们;但当我们超越过少数的东西,我们以为自己更有能耐去了解它们。……在我看来,似乎凡是能了解万有最后原理的人,可同时获得对无限的知识。二者是相依相成的。两极端由于距离的力量相遇而再联结,且发现彼此都在上帝中,同时只在上帝中。
现在让我拿起我们的指南针。我们是某一件东西,而我们不是每一件东西。我们的存在的性质,使我们不知道自己从无生出来的最初的起源,而我们存在的渺小,又使我们看不见无限。〗
因此,从巴斯加得到这些帮助之后,便容易了解庄子名著“秋水篇”的内容,在这一篇中,庄子把他无限大及无限小,极大的世界及极小的世界的观念,作进一步的发挥。巴斯加也被这一点吸引,而谈及“自然在被缩小的原子胎中的无限性”。但庄子好开玩笑的机智把这个无限小的概念,用一个奇怪的人在蜗角之争的故事来说明。这是一篇大胆想象的杰作,只有近代细菌的发明堪与相比。故事中有一个以为自己及他的国是很大,很重要的惠王,而这个寓言是说来启迪他的。
〖戴普人曰:“有所谓蜗者,君知之乎?”
曰:“然。”
“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又五日而后反。”
君曰:“噫,其虚言与?”
曰:“臣请为君实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穷乎?”
曰:“无穷。”
曰:“知游心于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若存若亡乎?”
君曰:“然。”
曰:“适逢之中有魏,于魏中有梁,于梁中有王,王与蛮氏有辨乎?”
君曰:“无辨。”
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
庄子从一切变动和不安定中逃出后,一方面退隐在日常普通经验中,一方面在达到道的边界时便停止谈论及思索。
〖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