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哭声响彻小屋,这哭声响彻小村,这哭声响彻在全村人的心中。赵玉香从监狱里出来后,身体就越来越差,儿子没救出来,还连累了耿庄的四位好心人,心里的火一直没能放出来。加上锁林大病一场,死去活来。尤其是翠翠不知在何方,使赵玉香的精神和肉体全面崩溃了。能支撑赵玉香活到今天的,主要是赵玉香一个心事——想见到翠翠。虽然赵玉香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很难支撑起以后的岁月,她心里清楚自己将要告别亲人,告别人世,在这个世界上含冤离去。
1976年4月1日,一个云雾低沉,风雨交加的夜晚,赵玉香艰难的伸出手,推了推在身边做作业的翠翠,说道:“翠翠快去把你叔喊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翠翠说:“奶奶、奶奶,你怎么了,是要喝水吗。”说着急忙下了地,去拿水杯。
赵玉香对翠翠摆着手,有气无力地说:“快去喊你叔叔,快去呀,”说完头重重的磕在了炕沿上。
翠翠惊叫了一声跑出房门,一股凉风和雨丝吹进了屋里。
刘锁林和翠翠进到屋里一看,发现赵玉香趴在炕沿上,嘴里吐出了一口口血水,锁林喊着娘,翠翠喊着奶奶。
赵玉香在锁林和翠翠的帮助下,艰难的翻过身来。翠翠看见赵玉香脸无血色,身子抽搐,一下子扑在赵玉香的胸前大哭了起来。
赵玉香的双手在空中不停的抓摸着,嘴里说:“锁林,娘什么也看不见了,你把耳朵贴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赵玉香一只胳膊把翠翠搂在胸前,一只手抓着锁林,艰难地说道:“锁林哪,娘快不行了,我不想死呀。你哥的事说是法院给判了15年,那有杀人犯判15年有期徒刑的?这不明摆着是非让你哥入狱吗!看来你妈只能是保他一条命了,我死不瞑目呀。”
锁林哭喊着说:“娘啊,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别憋在心里。”
赵玉香说:“记住,张玲玉没有死,你哥是冤枉的!娘状没告赢,你一定要替娘告下去,不然我就是死了在阴朝地府里也不会消停。”
锁林点着头说:“娘,儿子记住了。”赵玉香点了点头。
赵玉香又说:“现在翠翠这么小,又是一个缺爹少娘的女孩子,我再死了,她就更无依无靠了,身边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一定把翠翠当作自己的亲闺女带大,因为她是咱刘家的希望啊!你打不赢的官司,翠翠一定能打赢。”
锁林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翠翠,锁林咬着牙关说:“娘,你放心,我一定把翠翠带大成人,也只有我俩相依为命了。”
赵玉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对翠翠说道:“翠翠呀,你这一年象是长大了十岁,可惜奶奶不能把你带大了,是奶奶对不起你啦。我已经和柱子娘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请她多关照些,有什么不好与你叔说的事,就问问你二奶奶。”说完用手指了指炕尾放着的布包。
翠翠拿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套黑色的衣裤和一双薄薄不带扣子的布鞋,还有一面圆镜子和一把木梳。锁林立刻明白了对翠翠说:“快去柱子娘家,把柱子娘喊来,快去!快去!。”
翠翠又一次下地推开房门消失在深夜的风雨之中。
赵玉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刘锁林说:“你哥出来那天,让他去趟耿庄,谢…谢…人……”,话还还没说完,赵玉香一口气没上来,右手指着东方,眼睛也瞪着东方,人却永远离开了人世。
屋内刘锁林的哭声,屋外刘翠翠的呼叫声和空中的雷雨声交织在一起,像似这个家就要塌下来,这个世界就要塌下来一样。只有风在不停的哭着,雨在不停的流着泪……
这天早晨王桂花起来就不顺气,对张振玉说:“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着,眼皮一直跳不停,梦里不是赵玉香瞪着眼睛骂我,就是翠翠哭着打我,是中了什么邪了。”
张振玉也说:“这两天我也是心神不定,背后总像有人指着我,在骂着我。”
这时,就听上房里虎妞在打孩子,虎妞的骂声和孩子的哭声在寂静的山村里传的很远很远。
虎妞说:“我在让你胡说八道,你这个倒霉蛋。”
孩子哭喊着说:“就是大坏蛋,就是大坏蛋。”
王桂花和张振玉进屋问是怎么回事。虎妞说:“这不,从昨天晚上上炕开始,嘴里就不住的说:”娘和你都是大坏蛋,害人精。“我问他听谁说的,他说他前天做梦是一个老太婆告诉他的,你说这么点个孩子怎会做这样的梦说这种话,这多不吉利呀。”
王桂花想了想说:“这个该死的赵玉香敢把梦托给孩子,不得好死。”
这时,王桂花和张振玉听到后也感到脸上红一阵,紫一阵的发烧发烫。
王桂花突然又大笑起来说:“赵玉香呀,赵玉香,你离死不远了,看来死了也不留个念像了。”
早晨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在刘家的门前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灵堂。赵玉香直挺挺的躺在一张临时架起的木板上,身子罩着一床白色褥单,脸上朦着一块白布。只能见到头顶上少许银丝在风的吹动下,来回摆动着。灵前的一个香炉里,静静无声的冒着三股青烟。随着三股青烟的腾起,赵玉香的生命升向了天空。枕边镜子和木梳,也像是无声的争辩,跟着赵玉香静静的躺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身旁摆放着纸人,纸房和一个很大的纸扎老牛,一个纸扎灵帆在风中飘动着。锁林和翠翠穿着孝服跪在灵前,边流泪,边在在泥盆里烧着纸,许多人跟着流泪。
这个刚强了大半生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含冤匆匆的离去了。带给她的只有悲伤痛苦和遗憾。她就是到现在对家里所发生的冤屈,也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走了,她走进了墓碑,走进了坟丘,走进了她还不想去的地方,因为她还有很多事要办。
二柱子娘走过来哭着说:“赵玉香啊,赵玉香啊,你真是天底下最苦命的人了。打年轻时就没得好,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又被锁森的案子折腾死了。老天爷这样对待你,也太不公道了。”
秦三爷走过来,掀开赵玉香脸上的布流着泪说:“你真是死不幂目啊!老一辈都说红颜薄命,我还不信,从你身上我才认准了这话不假,你从小就没了爹娘,是你婶子把你拉扯大。从16岁时就经常的受人欺负,不是这个撩骚,就是那个耍戏,都他娘的不怀好心,活生生的把个婶子气死了。可下出门子了,还有人心不死,总想占便宜的惦记着。那些该死的坏男人为什么不死,偏偏让你这个受苦人才50出头就死呢?”说着呜的哭起来。
山子娘来到赵玉香的灵前掀开床单看看玉香的手说:“我看看你们给没给赵玉香带块饼子,放没放着一根棍子。她看到赵玉香的手里握着饼子和脚下放着一根棍子放心地说:”玉香啊,你放心的走吧,一直朝东走。遇到狗就扔给它一块饼子,如果狗还追你的话,你就用棍打它。记住了吗,赵玉香,这人世间的最难事怎么都摊在你身上啦。“说着也哭了起来。
柱子娘对大家说:“赵玉香这辈子什么苦没吃过,什么难没受过,死了倒也好,了一分苦难的差事。”
夜深了,吊唁的人群已经散去。赵玉香头前的昏暗烛光在一跳一跳的闪着,小屋的里外显得格外凄凉。锁林和翠翠跪在灵前往瓦盆里添着烧纸。烧纸的火光时而把刘锁林和翠翠的身影拉长缩短,此时的刘锁林和翠翠眼泪已经流干了。
在通向后山池塘边的山路上行进着一溜长长的送丧人流,刘锁林拉着灵车走在前面,刘翠翠手捧用酒精泡着刘锁森眼球的玻璃罐头瓶走在灵车的后面,他相信爹爹的眼睛能够看到奶奶的冤魂。翠翠的身后灵幡在空中随风飘动,纸钱在空中随风起舞,人们的悲泣声塞满了这长长的山路,花草、树木、山石也静的无声,连平常欢快的小鸟也默默的站在枝头上也停止了欢叫,望着这长长的、静静的、慢慢的送葬的人流。
第十六章 锁林进京上访 锁森服刑忍冤
刘锁林的心情极其悲痛,连续三天都是茶不饮、食不进的哭泣着。他的海脑里无时不刻的闪现着赵玉香临死之前留给他的面目表情和对他说的话。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按赵玉香的遗嘱把这场官司打下去,就是再搭上一条命也要把冤状告到底。
中原的四月,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辛勤劳作的人们正在地里准备开始夏收。这天刘锁林心情好一些,他换上了赵玉香死前早已为他准备和叶兰英结婚时穿的的确良绿色人民服,戴上了那顶年轻人都喜欢的绿色解放帽,把翠翠喊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