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焉掣剑远纵,飘然东去,稍时那崔毖也跟了过来。
少年本来要自龙涉山东折,但因为与慕容元真隔河捋酒,畅饮有时。回头看时,但见那崔毖纵身之术奇高无比,靴点轻露尘,片叶不沾,姿纵于天地之间,遥遥传声道:“慕容少侠,你负笈千里自令支而来,不堪其扰,也该将秘笈送与他人,作回逍遥自在本色了。”
慕容焉头也不回地道:“阁下堂堂冀州士望,竟然也作起了觊觎秘笈的勾当,‘北渚神剑’不过如此!”
崔毖面凝寒霜,冷笑一声加快了身形,轻止远纵飞身扑掠,如高鸢扑兔。但就在此时,他举目由顾,一看之下突然心中一惊,原来前面出现了一片广袤的胡杨林,这慕容焉亦倏地加快身形蓦地闪入其中,晃身不见。崔毖心中懊悔,跌足恨叹,同时心中杀机狂炽地暗暗切齿,也急急纵入林内,发现那林子内往南反向挂了一顶帽子,往北的方向有截衣襟,而往东的方向却有足迹,显然慕容焉在入林前就作好了故布疑阵的准备,如今三个方向都有可能,这下还真难住了崔毖,看来慕容焉对他也了解的很,这崔毖素来阴险狡诈,疑心太重,如今他要细细判断,定然费时,若不判断,定然冒然选择一条追下去。若是他运气不好,无论如何,总是要费他一时半刻的。
崔毖到此果然微微一震,狡黠阴狠仔细打量那三个方向,马上意识到慕容焉在利用自己的疑心拖延时间,他脑中电转百闪,倏地想到慕容焉此行正欲东归,说不定会向东走,当即纵身向东飞身追了下去,行了片刻,但终究还是没有见到慕容焉的影子,结果他越走越怀疑自己方才的决定太过草率,如此一来,脚下速度不由得为之一缓,又追了片刻,依然没有见到半个人影,这‘北渚神剑’疑心顿炽,倏然驻步,脑中仔细回想,不禁思忖道:“这慕容焉素来狡猾,方才设了三处疑阵,哪有功夫逃走,分明就躲在附近,却要我错下判断急追下出,如今怕是沿原路折回了方才的河岸去救慕容元真与韵儿,来个出其不意回马枪,一定是如此了。”
一念及此,他目射神光地冷哼一声,折身往回疾掠,不刻便出了林子飞扑‘观流亭’方向,不足盏茗之功,便到了那流碧河畔,刹住身形一看,不由得心中大惊,原来这刻流碧河畔竟然不见一个人影,慕容元真与何韵儿不见了,连他的‘玄衣四奇’和诸霖、铁枫都不见了踪迹,崔毖骇然地地四下巡视一回,却没有发现丝毫打斗过的痕迹,心中大疑,他对这‘玄衣四奇’的修为是深知的,就算对手再厉害,也不可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更何况那慕容元真在他的眼里根本不谙武功,外强中干,这位江湖的霸主想来想去,最后的判断是玄衣四奇抓了慕容元真与韵儿,但可能看两位师兄伤得不轻,到前面的镇上求医,目下也只能是这个解释了。
思忖至此,崔毖心中怒火向上一冲,切齿暗骂一声,又想回了慕容焉的事上。慕容焉既然未曾折回,那一定是还在林中,想不到自己这个老江湖今日竟然折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白毛小子手上。一念及此,‘北渚神剑’心中益怒,双目寒光湛然,杀机倏起,又急忙纵身奔向那片树林,这回,他在那慕容焉故布疑阵之处仔细观察了半晌,但他愈耽搁的久,心就益加纷乱,正是进退维谷,毫无结论。
正在这时,林中突然一拐一拐地走出个年过花甲的老妪,这老婆婆手里拄着根弯竹杖,但见她满脸皱纹,一副沧海桑田的模样,见了崔毖亦蓦然吓了一跳,看清之后,方拍了胸口继续往外走,似乎是真有事要出林去。
崔毖见状,上前抱拳道:“老婆婆,我跟你打听个人好么?”
那老妪见他向自己说话,老眼浑花地倾耳听了一回,摇了摇头似是听不清楚。
崔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有些不耐地大声道:“婆婆,你有没有看到个年轻人从这里经过?”
那老妪突然生气地咳了一声,哆嗦地道:“年轻人,你跟婆婆说话干吗这么大声乱叫,我又不是听不见,这么没礼貌地吼一个老人,你家人没有教过你尊老敬贤么?”
崔毖闻言不禁腾地大怒,但这老妪人老耳聋,又不值得与她呕气,但仍自强捺地说道:“老婆婆,那你一定见过那个年轻人了?”
老妪哆梭嘴唇,道:“哦,你不就是问那个砍柴地的小三么,他就在东面干活,你找他有事啊,要不……婆婆我带你去找他。”
崔毖闻言几乎气结,但又莫可奈何。这老妪说自己说话大声,还以为她真的耳不聋、眼不花,如今一看,不但耳朵不太灵敏,而且还糊涂得不轻。崔毖实在难以忍受,冷哼一声,索性去找那个砍柴的汉子小三问个明白。哪知他这声冷哼,那老妪还以为他在谢自己,脸上突然笑着摇摇手道:“年轻人不用谢,我看你十几岁就一个人到处跑,你是不是和你娘走丢了,你快去找吧,不用谢我。”
崔毖不胜其烦地眉锋急皱,哎了一声急忙纵身东行,一面走一面气憋,没想到自己堂堂冀州士望,崔海之主,今日竟然被这老妪气得脸都绿了,一想到此,他星目神光暴射,加快身形掠动一会儿,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头戴青布道巾,身穿赫色长袍的老胖道士,这道士鹤发童颜,颌下三缕飘然,除了身材稍矮胖一点,尚算得上仙风道谷,清古拔尘。这时他正在一方平坦的大石上打谱下棋,他前面一筒白子,对面放着一竹筒黑子,象是正与人对弈,但他的对面却根本连个鬼影都没有,一个人不知在闹什么名堂。
这时,那老道“啪!”地落下一子,忽然大笑着望着对面的空地,象是与人说话地连连催促道:“喂,我只考虑一下就落子了,你怎么要想这么久?要是下不出来,干脆索性爽快地认输算了,贫道绝对不会笑你。”
崔毖见状暗自摇头,心叹又遇到个傻子,一气之下正要绕过去,知就在此时,突然发生了件奇怪的事:那老道对面蓦地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道:“臭老道,你催什么催,象催命鬼似的你烦不烦啊,一盘棋下来你唠唠叨叨,我本来是能稳操胜券的,如今什么雅兴都被你烦跑了,怎么能下出好棋,你快给老子住嘴,牛鼻子!”
崔毖闻言倏然驻步,骇然地望那老道的对面,结果他使上了吃奶的劲也没看出半点究竟,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毛,脊梁“噌”地冒起一圈冷气,讶异地瞪着那片空地直发愣。以他如此高明的武功,如今也不禁丝毫挪不动脚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该如何是好。
须臾,那个沉冷的声音倏又转向了这边的崔毖,阴冷地道:“阁下是什么人,竟然看老夫下棋,而且竟然看得十分入神,敢是和这牛鼻子一样嘲笑我么,嗯?!”
崔毖虽然艺高人胆大,蓦听此言,登时也被这人阴冷沉闷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他的内力当然知道周围方圆数十丈只有自己与那胖道士二人,而那道士只傻笑看着自己并未开口,那这里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竟然练了门隐身的奇功,这种功夫连崔毖亦不禁既惧且惊,想不到这牧野之中,竟隐藏了这样的奇人。但他如今还不能肯定对方一定是个人,因为若是个人,就算他能隐形,但他的呼吸绝对逃不出自己的耳朵。所以那隐形的人一开口,这位‘北渚神剑’顿时吓了一跳,他可不愿与这等人为敌,当下向那道士对面的空地,恭敬地抱拳一礼,连忙辩解道:“前……前辈,你一定是误会了,在下只是停步……停步休息一会儿,前辈……”
那人见他气若,益加强横起来,突然打断了他,冷冷地道:“臭小子,你不用辩解了,我老人家虽然没有眼睛,但却看得清清楚楚,你休想瞒得了老夫,你既然看了我的棋,就必须给老夫下一手,要是下得不对,小心老夫出手治理治理你,快!”
崔毖听过不禁勃然大怒,一双蜂目一眯神光一闪,但瞬即又恢复了笑意。他是个心机城府深不可测的人,虽说崔海流霞渚高手如云,但这种对手实是罕见,还是不惹为上。一念及此,崔毖急忙道:“前辈既然让我下,晚辈自当奉命有僭了,只是这位道长……”
那老道见状,果然生气地撅起胡子,道:“有道是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老家伙下不过我却找帮手,两个算计我一个,分明是以多欺少,不行!不行!”
崔毖闻言大觉为难,这老道能与隐形人对弈并口出不逊,虽然暂时没能隐形,但应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分明是不在那隐形人之下,他们一个要自己帮忙,一个坚决不让自己发表意见,倒是自己不知他们哪个更厉害些,又该帮哪一个,如今他骑虎难下,左摇右摆,不由得暗暗切齿大骂,口中却不敢说出,生怕因此而得罪了这两个怪人。
无影人与那牛鼻子吵了半晌,那冷冷的声音突然转向了崔毖,喝道:“小子,你看着老子吵架竟然站着不动,敢是要帮那个牛鼻子臭老道么?”
崔毖闻言一愣,还未开口,那老道士却突然吹胡子瞪眼睛地大怒道:“你敢骂我是臭牛鼻子,你又长得不比我好看多少,要不然就运功现身出来比一比,看那小子帮谁。竟然还敢自称老子,这老子指的是你自己,还是你的死鬼老爹,还是上古的那个圣人老子先师,你要是敢出口辱及古圣,我第一个要拼命?”
崔毖听得既好笑有好气,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有了计较,故意笑道:“两位前辈都是世外高人,棋艺自然妙绝天下,独步宇内,但在下实在不知该为哪一位效力,以晚辈看,两位不妨先比试比试武功,谁赢了我就听他差遣也不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