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样?”潘慧言还没反应过来,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而已,她也就是有空时陪着玩玩。
“你觉着,逍儿现在有没有能力撑得起一个钱庄?我是说,真正的钱庄。”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张纸递给潘慧言。
潘慧言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屋契,细看地址,正是两年前她和女儿看到的那个倒闭了的钱庄。她顿时明白了,“夫君想要开办钱庄?还打算叫逍儿来管理?”她想知道,到底是女儿撺掇着他乱花钱?还是他怂恿了女儿胡闹?他是不是又有什么打算?
莫钟书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又问:“你看逍儿能行吗?”
潘慧言把玩着手中的屋契,不答反问:“你是打算继续让她玩儿呢?还是真的想要做这个生意?”
“有什么不同吗?”
“区别大了。现在钱庄这一行越来越不好做,江南这一带,我知道的规模比较大的钱庄就有十几家。其中,贺家钱庄自从太祖开国时就已创立。已经盘踞江南几百年了,别说松江,就是在整个大庆国的钱庄里头,也是数得上号的。还有鸿阳钱庄。几乎在全国各地都有它的分号,而且他家的背景更不得了,东家是宁波的阳宁伯府,据说京城许多权贵公侯都往里面参了股。因为这十几家钱庄明争暗斗,相互倾轧,所以这几年倒闭了三四家。要是夫君也开钱庄,能竞争得过他们吗?”
“要是只想让逍儿玩儿的,那就容易。夫君打算让她闹腾到什么地步?给多少钱?”
“我的打算是,让逍儿边玩边学,最好将来能做大做强。至于银子。”莫钟书想了几秒钟,“以咱们家库房里的一半为限。”
潘慧言白了丈夫一眼,倒没吓着。她现在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就等着他给自己亮出全盘计划。
“这钱庄就让逍儿管着,你只在旁边看着。具体的问题要提点一下,但凡关系到钱庄发展存亡的大事,都让她自己拿主意。”
“将来逍儿出嫁,钱庄就是我们给她的嫁妆。”其实,莫钟书并不觉得嫁妆的多寡能对女儿的人生有多大影响,人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就可以生存下去。人生能不能幸福,关键是要看她的内心。他希望女儿可以象男子一样有一个事业,从而塑造一个自立自强的人格,有她自己的信念和思想,让她相信自己就能给自己创造幸福,不需要把希望都寄托在丈夫、儿子甚至孙子身上。这个钱庄。只不过是个介质,是莫云逍自己选择的,莫钟书只是利用了这个介质,他要在女儿的心中放入一枚鳄鱼蛋,等到将来她出嫁之时。那鳄鱼已经孵化出来甚至长大了,还有谁敢欺负他的女儿?谁又能欺负得了他的女儿?
潘慧言之所以觉得丈夫的想法处事都透着古怪,只是因为两人沟通太少。话一说开,这些事情就不再让人难以理解,她反而开始支持他的做法了。做母亲的爱女之心并不比当父亲的少,而且她自己也觉得,早年因为她父亲去世母亲懦弱弟弟年幼,她不得不接过管理潘家钱庄的重担,这一段辛苦的经历确实让她后来的生活受益匪浅,最起码,她比别的女子多了一分主见也多了一份胆识,这些见识的确比绣花弹琴什么的更实用。
夫妻俩一达成了共识,也就有了共同语言,很快就制定好了一份女超人的培养计划。
潘慧言想了想,又道:“那些资金别一下子全都投进去,先让她操练个一年半载的,再一步一步地扩大规模。”
“这是细节问题,我不懂,你安排就好。”莫钟书是个懒人,一见妻子那么配合,自己就想卸担子。
莫云逍见到那份钱庄的屋契,乐得抱住父亲的胳膊乱晃,“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我本来见那几间铺面都关着两年了,一定是还没卖出去,只是娘一直都不肯给我买,正想着求爹爹帮我呢,没料到爹爹不声不响已经办好了。”
莫钟书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妻子笑容僵住,脸色也黯淡下来,他叹口气,拍拍女儿的手,无奈道:“这事可不是你爹做的。你看看那上面的交割日期,你娘两年前就把那铺面买下来了,只是看你还欠缺磨练才没马上给你。傻丫头,你就没感觉这两年你娘为你花的心思特别多吗?”
“真的?娘太好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莫云逍忙着又去对她母亲摇尾巴,留下她老爹在那感叹为人父母真不容易。莫钟书两世为人才有孩子,不自觉地就把他们捧在手心里宝贝着,平日总是尽力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是个十足十的慈父;潘慧言怕孩子被骄纵太过,便对他们严格要求,稍有不对就出言责备,是个不折不扣的严母。这么一来,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就简单地总结为母亲不如父亲那么疼爱他们。这也太伤他们母亲的心了。
因为莫钟书这个白色的谎言,莫云逍对母亲的话就好接受多了。过去,潘慧言说了不行的事情,她还要偷偷去做。非要碰壁撞板才肯回头,下一回还是不吸取教训。现在,她竟然会先去征求母亲的意见和建议了。潘慧言高兴之余,也开始反省自己往日的言行。渐渐不那么严厉了。
接下来的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点金钱庄正式开业后,莫云逍接受母亲的建议,不与几大钱庄正面竞争,避实就虚,专挑别的钱庄照顾不到的客户层下手。(。pnxs。 ;平南文学网)她们设立女客户专用的营业厅和贵宾室,拉拢了不少有钱的太太小姐。又因为她们的钱庄给利息,虽然只有一两厘,存一百两银子进去,第二年就可以多得一二两银子,也吸引了些小户人家把一时用不着的闲钱存进来好等着吃利息。至于放贷。她们的利息比别的钱庄低了半厘,但不管是谁来借钱,她们都要人家抵押超过贷款总额的财物,如果逾期不归还贷款,她们就有权处置这些抵押物品。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顺利向前推进。
莫钟书不懂这些。只由着她们母女折腾。很多时候,莫钟书自己坐在书房里,对着自己绘制的世界地图,用手指在上面点点划划。上次去澳洲,他见到了不少上辈子难以见到甚至已经见不到的东西,于是环游世界的计划又浮上他的心头。
此时的莫钟书还不知道,他们那一次澳洲之行已经催生了多少人的发财梦。
李夫子和方睿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明白那个金矿对于李长义和乌托国的发展是何等重要,所以他们回来之后只对人说起澳洲的自然景色怎样有别于大庆朝的锦绣风光。但他们自己闭口不谈金矿,却没留意到身边的人已经把瓶子里的秘密全倒了出来。
李夫子为人磊落洒脱,从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对身边的人在守口方面便少有约束,又因为他年纪大了。喜欢听年轻人在他面前饶舌逗乐,上次带着出门的两个小厮也是伶牙俐齿的。这两个小厮回到澄州,有人问起他们出海游历的见闻,他们便口若悬河地卖弄起来,一路上的事不分巨细都抖搂了一遍。当然也没忘了要加油添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果光是一块未被开垦的陆地,就算风光再好,在这交通极不发达的时代,也难能引起多少人的出游兴致。但是在那个无主的地界上有一个大金矿,只随便挖点砂土在河边淘选,几乎不费力气就能收获半袋子金粒!发财心切的人听了,就开始夜夜梦见一座比泰山还要巍峨的金山立在水中,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就朝之伸手想要抓一把金子过来,可是那手伸得再长也还是够不着,急得在床上乱打转,最后醒过来还是难以平复心情。
于是有人许以高额酬劳,鼓动那两个小厮带他们出海去找那所谓澳洲。这两个小厮一听有那么多钱可得,也没向李夫子禀告,就悄悄地跟着这些人溜走了。
可是当初莫钟书一行是随兴游玩,途中的航线一改再改,两个小厮的方向感又都不怎么好,上了船就一直晕乎乎的,中间又常被差遣去干这干那,就算带着他们再重走一遍,他们也未必能认得出来。让这两人肩负起领路的重担,其准确性就可想而知了。他们带着一船的人在海上漂了将近一年,却连澳洲的影子都没看到,后来还在马六甲被海盗追得屁滚尿流,最后只得空手而归。
这些人无功而返,却还不死心。李夫子清高,根本就不愿见这些开口闭口就是黄白之物的俗人。归德侯府的架子又够大,他们不敢去招惹方睿,就想来打曾经载着那几个人出海的那条船上的水手的主意,不巧得很,“白鲸号”及其船员已经被派到非洲去了,归期尚未知。这些锲而不舍的人便又请动了澄州莫府的几兄弟出面来找莫钟书。
遗憾的是,博览群书的莫钟书竟然不懂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道理,如果这些人直接去找他,不沾上莫钟玉等人,他也许就会给他们指个准确的方向了。可是,莫钟玉带着这些人找上门来,莫钟书连个面都不露,只让下人送上一杯清茶,茶还没凉,管家就来送客了。
莫钟书关在书房里画了一整天的图,先是画了张详尽的海图,又画了个澳洲地图,把达尔文和新南威尔士、西澳地区的位置都用红笔圈了,他隐约有个印象,这些地区的地表含金量相当丰富,易于开采。画完之后,他又在旁边白纸黑字写得明白,他仅仅是听说这些地区有金矿,但对如何找矿淘金一无所知,还得另请专业人员前去勘探采掘。他派人把这些图纸送到玻璃工场,让冯长青马上送去京城给吕熠。
对于这些澳洲金矿,莫钟书大方得很,那是上帝送给人类的财富,谁爱拿谁拿去。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同胞在欧洲人发现那地方之前就先把所有金矿都挖光掏净带走,因为他之所以知道这几个地方有金矿,是因为十九世纪一系列的排华惨案。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了作为导火索的金矿,因它们而引起的经济纠纷和政治斗争就不会发生,将来的移民不分肤色种裔,一起在澳洲大陆上牧羊,共同欢唱“世界人民大团结”,那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不过,与其让莫钟玉等人得到那些黄金,还不如送给吕熠呢。如果是莫钟玉这些人找到金矿,只会胀鼓了他们自己的钱袋。吕熠虽是个政治流氓,但因他时刻惦记着要让后人把他的名字和尧舜禹汤联系在一起,自从他抢到金銮殿上那张龙椅之后,倒也励精图治,削减税赋,让底层的百姓可以比先帝在位之时多吃到半碗粥。莫钟书觉得,如果吕熠的国库和小金库再充实些,为了图个惠及天下的好名声,说不定他会再分些残羹给贫民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