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小凤剧烈动摇的瞳孔里,穿着一身灰扑扑短打的花满楼用手臂蹭去了滴到睫毛的汗,又用力地用木棍在蒸腾热气里搅动着一个深深的,有味道的土塘。
陆小凤的腿打起了摆子,在那飘出不可忽略气味的塘边面前第一次感到为人的渺小。
他摇摇晃晃地走近花满楼,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位发小虽然正满头薄汗地搅着■,可他的面上依然挂着他熟悉的微笑,花满楼的微笑。
一个愉快满足的微笑。
“你,你你……花,花满楼,你这是在……?”
陆小凤一点儿也不愉快,更一点儿也不满足,他有点想就这么直接晕过去,但又怕这一脑袋下去砸进什么让他下半辈子都不想活的东西里,于是只能坚持着清醒,颤抖地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当然早就注意到陆小凤了,他只是一时没有功夫搭理他。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聊天本身也是够奇怪的。
如今陆小凤既然发问,他也没有什么不乐意回答的,微笑道:“我在搅■肥呀。”
“别说那个字——!!花满楼,你真的是花满楼吗!?”
陆小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厉声尖叫起来:“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干这种事?!”
花满楼依然笑着,他显然对陆小凤为什么崩溃心知肚明,却非要无辜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干这种事呢?”
“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
陆小凤痛苦地把花满楼依然搅合着■的手按住,哑声道:“七童,不要说了,就当这是一场噩梦,我这就带你走!”
花满楼笑道:“那可不行,我好难得找到一件我干起来也不拖后腿的活计呢。”
陆小凤简直在惨嚎了:“你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啊!你何必这样糟蹋自己,来这种地方做
这种事——”
花满楼重重按住了陆小凤的手。
“陆小凤。”
他很难得在这个他总乐意宠着的孩子气发小面前露出这么严肃的神情:“不要这么说。这里不是什么‘这种’地方,这件事也不是什么‘这种’事。”
花满楼摇着头:“粮食乃民生第一大计,你明明也知道若没有肥料,一块地会少多少收成,而少了的那些收成又会饿死多少人。话出口则覆水难收,不要因为一时的置气就说出你自己也觉得不对的话。”
陆小凤沉默半晌,慢慢以手掩面。
“……你真的是花满楼……”他扼腕道,“你绝对是花满楼,你只会是花满楼!但你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干这样的事呢?你这段日子到底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
他说的每个字,花满楼都十分认真地在听,更十分快乐地笑。
可在陆小凤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花满楼的笑却突然变了,他变得更大,更灿烂,明亮到与先前的笑容截然不同。
任谁都看得出那张总是笑着的脸上那不同寻常的笑意,更不要提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陆小凤了。
花满楼缓缓道:“我确实遇到了很特别的事……”
经验丰富的陆小凤立刻坏笑起来,故意问:“是特别的事,还是特别的人?”
花满楼道:“大概是没有你遇到的‘特别的事’那么特别,也不像你遇到的‘特别的人’那么多的。”
陆小凤还是坏笑着,问:“但第一个总是最特别的,是不是?”
花满楼不置可否:“嗯,是吗?”
花满楼装起傻来,既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可他唇边的笑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衰退。
在何其了解他的陆小凤看来,这本身就是肯定了。
“花满楼——”
在陆小凤贼笑着又准备继续问问情况时,比陆小凤本人更了解陆小凤德性的花满楼却多么灵活地绕过自己的事,轻描淡写换了个话题,问起自己的发小:“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呢?”
陆小凤顿时就有点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