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雅一下子不动了,我听到咣当一声,她把有可能是菜刀的东西扔回了原地。她摸索着走了回来,爬上炕,说,*活该。
后来,王小雅就在被窝里开始哭,她紧紧地搂着我,我觉得她的身子凉得厉害。她还不停地发抖,使劲往被窝里缩,用被子堵住耳朵。我想,她堵什么耳朵呢,她是第一次听到我父亲这么叫,如果她像我一样听习惯了,就好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第二次失踪(5)
五
王小雅的这次流产持续了很长时间。她在我的房间里住了两天后,就回了镇政府家属院。过了几天,杨雪又来到我家,跟张惠说,我妈妈说,她的病还是不好。
张惠想了想,说,你让她明天晚上来医院,我找人帮她看看。
王小雅再一次来到医院,她是晚上来的。当天晚上,她又住到了我家里。她很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她哭着说,这孩子命这么硬,他是应该留下来的。母亲冷冷地说,他留下来,谁当他爹?一个孽种。王小雅说,要是这次还弄不下来,怎么办?张惠说,那就再弄一次。
王小雅不停地哭,哭一阵,睡一阵。她在炕上铺了很厚的卫生纸,*里也垫了很多。母亲就在锅里给她熬小米粥。杨根茂送来一只老母鸡,张惠让他烧水给老母鸡去毛,开膛,洗净,把它放在锅里炖。
老母鸡的香味很快就从锅沿那里冒了出来,窜到屋子的每个角落。我围着锅沿转,不停地吸溜着鼻子。老鼠也出来了,我说,老鼠,咱俩只能闻闻香味了,这鸡是给小雅阿姨吃的。老鼠不情愿地退回去了,一步三回头。
老母鸡熟了。但是母亲在愣神,她坐在小凳子上,用铁棍拨拉着灶膛里的火,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推了她一下,说,熟了,她才醒过神来,说,哦,熟了。说完之后,她站起身,掀开锅盖,拿勺子咬了鸡汤盛在碗里,说,林雪,给小雅阿姨端过去吧。
我端着鸡汤,推醒王小雅。但是王小雅看见鸡汤后反应有些激烈,她说,拿走,快拿走,我不喝!我说,我妈妈特意给你炖的。她说,我一辈子都不喝鸡汤了!
王小雅激动地把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胡乱摆动。她把碗打翻了,鸡汤和碗一起摔到地上,碗成了一堆碎片,鸡汤在地上扑扑地冒着热气。老鼠早就在角落里瞄很久了,它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一时间愣在那里。
母亲进来了,我以为她肯定会骂王小雅,她们之间很少说话,只要一说话,就是互相攻击。但是这次母亲没骂王小雅,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碎片,站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林雪,去叫杨雪来,你们两人把那只鸡吃了吧。
我撒腿就去找杨雪。我们坐在地上的小凳子上不敢做声,悄声吃鸡,喝鸡汤。张惠和王小雅一声不吭地呆在我的房间里。
后来我才知道,张惠和王小雅都对老母鸡恨之入骨,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她们就是在杨根茂家里炖了一只老母鸡,又喝了一些老白干,才糊里糊涂地发生了关系的。
王小雅没像她所担心的那样,到医院里“再弄一次”。但是她的身体从那次之后变得不太好了。她时常腰疼。每次腰疼的时候,她都会骂手风琴手。她离开我家之后就不再来了,照常到镇政府大院里广播通知,我母亲照常到药房上班。王小雅如果没病,是绝对不会来医院的,而母亲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也是绝对不会去镇政府大院的。她们两人很少见面。即使有时在供销社碰巧遇到了也假装不认识,垂着眼皮子各走各的。
第六章 飞翔的斧头(1)
一
王小雅那天晚上很气愤地要用菜刀剁了我父亲,我认为她要是像我一样,习惯了就好了。我已经习惯了父亲对母亲的侵略,及母亲的抵抗和谩骂。她每次都骂他是猪,畜生。
父亲听了,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倒越发来劲。有天中午,母亲懒洋洋地来到我炕上躺着,脸色有些发白,让我冲点红糖水给她喝。她频繁地去厕所,一条一条地扔带血的卫生纸。
我知道,母亲来那个了,槐花洲的人称之为“来倒霉了”和“来月经了”,母亲和王小雅说得要隐讳一些,她们称之为“来大姨妈了。”
晚上,林宝山又在他们的房间里侵犯张惠,他们之间的情况跟过去雷同,张惠骂林宝山是猪,林宝山一声不吭,光喘气。张惠骂得越凶,林宝山气喘得就越粗。
第二天,母亲的脸更白了。半上午的时候,她昏昏沉沉地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身上什么都没穿,说,林雪,帮我烧水。
我赶紧从水缸里舀水,倒到锅里,又从院子里抱回一抱玉米秆开始烧水。张惠摇摇晃晃地走到我屋里,我看到她屁股上粘着很多血块,还有些血正顺着大腿向下流。她低头看了看,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躺到炕上去,最后还是决定不躺上去。她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她站在地上,等着我烧水。我哭了。
水烧好了,我把水舀到盆子里,兑好水温,张惠就把门关上,在我房间里哗啦哗啦地洗。她一盆一盆地从门洞里向外递脏水,我端着盆子,看到自己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到了水里面。
鸟在树上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院子里的污水,又似乎习以为常。它们已经不会上当了,知道那盆子里不是什么食物。张惠洗澡的时候,我从缸里抓了一把小米粒撒到院子里,鸟转变态度,积极投身我画的那张地图,快刀斩乱麻地捡干净小米,然后迫不及待地离开那片汪洋中的地图。
张惠洗干净自己后,就钻到了我的被子里,她疲倦极了,却还想跟我说话,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对我说。最后她只说了几句,林雪,你长大了,一定不要找*旺盛的男人。要是不幸找了*旺盛的男人,那你一定得爱他,他也得爱你。打心眼里爱,知道疼你。如果你不爱他,或者他不爱你,你就惨了。
我问,*是什么?
张惠疲倦地说,你看,林雪,我总是把你当成大人。我忘了,你还不懂呢。你什么时候能懂我说的所有话呢,我是真想把你当朋友的,我太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