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蛊魇镇太子,正元帝绝不肯饶过她,可她对承吉确是当作眼睛珠子一般看待,往后甄家的荣华富贵,还要靠着承吉,正元帝阖阖双目:“把太子妃接来。”
太孙中毒之事,自然流传开去,正元帝还特意趁着承吉每日精神好的时候,召见魏宽,特意叫他看一眼承吉读书写字的模样,用来安他的心。
魏宽又如何不知正元帝的心意,他抱拳道:“太孙身边危机四伏,不如派两个侍卫,守护太孙。”他的意思是从魏家调上两个人来,正元帝却怕承吉再次发病,自己从羽林军中调派人手,添到承吉的身边。
碧微却似惊弓之鸟,她再进长清宫,住的还是原来东宫那片殿宇,四下殿室连烛火都未点燃,就只她这一间偏殿里点着灯,眼看承佑睡了,她立时起身,换过浅绿色宫人衣裳,梳了一个宫人发式,通身上下别无二饰,跟在炊雪的身后,拎着点心盒子往落霞阁去。
太孙中毒事发,后宫人人自危,就怕祸事落到自己头上,每到掌灯时分各殿便深锁宫门,不许太监宫人再出去,里头守门的太监说是东宫来的,开了宫门,一路引她们进去。
沉香还当炊雪身后跟着的是个小宫人,到了灯火处抬起头来,这才看见竟是姜碧微,赶紧将她领到屋中,卫善正在给秦昭写信,秦昭已经纠集人马到了陇右,曾文涉快上一步,可他才到陇右便有人上门投书,说是永安公主举荐过的旧人。
名字叫章宗义,他正在粮道中任个派粮官,拜帖送上门来,秦昭想得片刻这才想起来,善儿确是举荐过他,秦昭也随手推了他一把,没成想他的官儿没混大,油水倒是越混越多了。
卫善一看见这个名字便想起那篇檄文来,正欲回复秦昭,就听见沉香禀报,说碧微来了,她搁下信件,敛敛衣裳往偏殿去。
殿中幽幽两团灯火,照见她愁眉深锁,两只手紧紧绞在一处,是卫善从未见过的忧愁,六月虽是暑日,可山间清晨夜晚总有寒气侵人,她身上穿得这样单薄,卫善把自己身上披的那件披帛披到碧微身上:“姐姐因何忧虑?”
“那毒是不是你下的?”除了卫善,她再想不到别人,碧微拢住披帛,唇间没有半丝血色。
卫善一顿,抿起唇来看着她,微微动了动目光,算是默认:“再不成想,阴差阳错,竟让他逃脱了罪责。”她话音一落,碧微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陛下欲把承佑接到身边去,这该如何是好?”
一个承吉已经不能安正元帝的心,还得再添上一个承佑,可魏宽就只有一个孙女儿,旨意都下了,难道还能再改不成?是以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先盼着承吉病情能好,再不复发。
可那金筒中的花汁是剧毒,整个太医院都一筹莫展,还在寻求解毒良方,承吉危难,承佑便跟着危险起来。
碧微的手越攥越紧,勒得卫善的手背发红,她心中片刻难安,对卫善说道:“若能护得承佑周全,你有什么要我办的,只要能办到,我必不推辞。”
第309章缘份
卫善看着碧微,每回看她露出惶然神情,便忍不住要待她更体贴些,仿佛看见原来的自己,终日片刻难安。
手中既无利剑,身上又无厚甲,提心吊胆一刻也不敢放松心弦,害怕事情像上辈子那样发生,又怕事情不像自己知道的那样行进。
坚定和坚强都是强装出来的,譬如一层脆壳,轻轻叩一下就散了。卫善上辈子从未见过碧微脸上流露这样的神情,此时想来她自然也是害怕的,只是人前半点都不敢透露心绪。
卫善心中微叹,伸手替她紧一紧披帛,摸到她手指尖冰凉,替她搓搓手指头,冲她笑起来,温言道:“姐姐且宽心,还没到那个时候。”
沉香奉了热茶上来,卫善把茶盏递到她手上,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桂花饴糖,对她道:“不到万不得已,陛下心意难改,承吉在一日,承佑就是安全的。”
正元帝不是心意难改,而是骑虎难下,立储之事岂是儿戏,这个孙子不成了,就把另一个孙子提上来,朝臣由得他一次,又岂能再由他第二次。
若是承吉不好,朝臣就更有理由再提年纪,国赖长君,似他这样由着性子把一国交到小儿手中,承佑可比承吉还更小,魏家也已经没有第二个孙女了。
碧微口里含了糖,手中握着茶盏,指尖一温,胸中也跟着热起来,她顿得片刻,看了卫善一眼,咬咬嘴唇道:“我心中难安,夜夜都不曾有好睡,善儿……”
说着她搁下茶盏紧紧握住了卫善的手:“善儿,我与弟弟虽然国灭家亡,可姜家在蜀地,到底还有些名望,若有什么你用得上的,我必不推辞。”
直到此刻,她目光才热切起来,方才指尖微凉,此时指尖微烫,卫善被她握住了手,恍然顿悟,她心中害怕是真的,有所求也是真的,而她也确有东西能拿出来,想借此把自己牢牢绑上卫家这条船。
碧微知道自己说得急切,也知卫善不论对待别人如何,待她从来一片赤诚,心中虽有算计,到底还有些愧疚,可眼看东宫这条船处处漏水,怎么能不赶紧再找一块干的地方保住性命。
卫善再没想到她会说这些,垂垂眼眸,心知碧微所求的不是这一时的安稳,而是以后承佑的尊荣,不论卫家一系是谁坐上了帝位,都要因此嘉赏承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