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公主很快也闻讯入宫,有她坐镇,他心定不少,终于,天色将冥时,屋中响起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知道可以进去了,他推门而入,却因长时间站立而摔在地上,宫人们急忙来扶。
他挥手示意无碍,焦灼追问道:“皇后怎么样了?怎么没有声音了?”
屋内,稳婆才抱了孩子欢欢喜喜地走出来,向他贺喜:“恭喜陛下,母子平安,是位小公主呢。”
是公主?
他愣了一瞬,忧心妻子的安全,只匆匆看了女儿一眼便进去了。
陛下这是不喜?
宫人稳婆的神情顿僵,却也什么都不敢说,急急抱着孩子又跟了进去。
产房内浓重的血腥之气还未散去,高阳公主正陪在岑樱身边,握着她的手絮絮和她说着话,见他来,忙将位置让出。
岑樱躺在床帏里,已耗尽了气力。脸色苍白得几无血色,樱唇白如透明一般,额上冷汗点点如玉,像是一尊碎掉的瓷器。
他心疼地替她把冷汗擦了擦,有泪不轻弹的七尺男儿,竟也红了眼,喃喃唤她一声:
“樱樱……”
岑樱虚弱地对他露出一个笑,连日来的置气,似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问:“听说是个女儿,你看了吗?”
“看了。”他脱口道,“我……很喜欢。谢谢樱樱。”
一时间,方才抱着孩子出去见他的宫人和稳婆忍不住面面相觑。那是喜欢?陛下都快把失望写在脸上了!
岑樱尚不知情,虚弱笑着,疲累地闭上了眼。
他忍不住紧张地要唤她,却被高阳公主笑着阻止:“让樱樱睡一会儿吧,她很累。”
他点点头,双目依旧一错不错地看着熟睡过去的妻子:“我守着她。还劳烦姑母替我照看小鱼。”
高阳公主会心一笑,带了宫人们出去,在外间等候。
寝间内又静悄悄的,嬴衍坐在榻边,握着妻子冰冷的一只手,好似又回到了半年前冬至的那一夜,一个人在她病床前坐了许久。
就在前几天,还是当初那位把出她有孕的张御医按例来请平安脉,随后面色凝重地告诉他,这一胎来之不易,为了保住这个孩子皇后也没少用药,为了大人好,这一胎后,皇后不宜再次生育了。
他原本就没打算让她再遭第二次罪,今日,亲耳听闻了她生产的痛苦后,更是不打算。所以初时得知是个女儿时,他的确是下意识的有些失落。
他有立储的压力,不管他自己怎么想,时人的确是更认同皇子来做继承人一些。如果要立这个女儿,他和她要面临的压力都不小。
不过,他的小鱼来之不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上天恩赐给他的瑰宝。他拼却全力也要给她最好的,为她铺好那条通往九五至尊的权力之路。
作者有话说:
真的讨厌写生孩子,一笔带过具体过程了……
不过某个闷罐儿,你真的好意思嫌弃封衡没出息?
第79章
事实上,嬴衍眼下的那些担心和考虑都可算得上是多余,小鱼是早产,又在娘胎里险些被折腾得没命,因而初生时较为虚弱,宫人稳婆们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十来天,甚至隔殿烧起了地龙确保室中温度,小家伙才渐渐平稳下来,声音一日比一日响亮。
即虽是个女儿,嬴衍对这个孩子的宠爱只增不减,不仅下令群臣百官加官一级,大赦天下,更放了百官三天假。
因为得公主而大赦天下,又是加冠又是休沐的,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之事。考虑到皇帝陛下初为人父的喜悦,大臣们也都难得的体贴了一把,没有发出杂音。嬴衍得以有更多的时间守在寝殿里陪伴妻女。
岑樱的状况不算好。她原本身子算健壮的,在村里时连着走一天的山路也不见累,却在怀着小鱼时几经波折,眼下又是动了胎气早产生女,产后几乎下不了床,好在到底年轻底子好,在榻上修养了十余日才渐渐恢复了。
这十余日,嬴衍便和宫人们一起照顾她们母女,一得了空闲便来陪她,亲侍汤药。偶尔,还要替肚子胀气的小鱼排气拍奶嗝,常被她吐出的奶渍弄脏冠服。
他素来喜洁,本该是厌恶的,然而小鱼是他的亲骨肉,纵使还没有长开依旧是红红皱皱的一团,在他眼中却可爱得紧,每日乐此不疲,一旦得空绝不假手他人,就连坐月子的岑樱都不及他照看得多。
平素在外人之前生杀予夺说一不二的皇帝陛下在女儿面前竟是这幅尊容,宫人们暗地里都笑得合不拢嘴。岑樱本还担心他会不喜女儿,见此才稍稍放了心。
夜里岑樱辗转反侧他便也跟着忙上忙下,常常是熬得眼睛里遍布血丝,第二日还要强打起精神去上朝。岑樱看在眼里,渐渐的也有些动容,两人的气氛倒比从前好了许多。
三月廿七,就在她生辰即将来临之际,柔然的使团抵京了。
嬴衍在含元殿设宴款待了岳父。他仍做汉人服饰打扮,朱红官袍掩去了无法打直的右腿,衣冠磊落,风仪峻整,恭敬地立在金阶之下行柔然的礼节:
“下臣拜见大魏皇帝陛下。”
音色在宽阔的大殿内泠泠回响,有若金玉相鸣,霎时便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去年参加女儿大婚典礼时他是易了容的,因而朝臣们眼下方是第一次见到他真容,不少老臣都倒抽一口冷气,惊惶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