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云月和青芝亦是赞同,岑樱却心生犹豫:“可……”
“我不忍心杀了他……”
她的宝宝还那么小,如果再小一点,小到她没有感知过他的存在也还罢了。可她都已经感觉到他了,要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够……
“这不是什么忍心不忍心的事。”高阳公主立刻疾言厉色地劝阻,“女子生育本就是过鬼门关,搞不好你连命都要搭进去!要是有什么闪失,你阿爹和哥哥该会有多伤心?你替他们想过吗?替你的生父生母想过吗?”
听她提起父兄,岑樱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下。
阿爹,哥哥,她多么地想他们,可惜他们却不能陪在她身边了。
她为了他那可笑的爱抛弃了父兄,孤身一人留在这陌生的洛阳。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骗局。
他明明早就知道他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却什么也不告诉她,也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爱过她、尊重她,对她就像对只小猫小狗一样,只想着把她拴在身边,却从未想过她的感受……
她的母亲,被他父亲强占,她的父亲,被他父亲做成花肥,连她自己,也被他隐瞒欺骗……如果早知道这些,她一定不会喜欢他……
岑樱心中一酸,眸中水气更添一层。谢云因又开了口:“其实可以一试。”
“孩子还小,才四个月,这几天先用我的药好好养着,如果好转就生,如果救不活就流,也还来得及。”
“但作为交换,我须向这孩子的父亲要一个承诺。”
她的话说得众人都是为之一振,岑樱亦是,又忽然红着眼睛开口:“他不是。”
“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宝宝……”
“随你,反正也不是和你提的。”谢云因并不想和她过多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你信我我就去开药,反正,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想孩子流掉,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不过你也是真够蠢的。”谢云因又冷笑,训斥起人来一点儿也不留情面,“没事往城楼上凑什么?关心则乱,一句假话而已,叫个宫人去瞧一眼就知道了,用得着你往跟前凑?”
她这话在刻意淡化太上皇所为对岑樱险些流产一事的影响,高阳公主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
“樱樱知道错了……”岑樱很快认错,脸上亦火辣辣的,“宝宝的事,就依姑姑您的……”
谢云因出去开了药,命人煎好给岑樱服下。随后去找了嬴衍,开门见山地道:“皇后腹中的孩子只有我能救。但作为交换,我要你把嬴伋给我。”
欢喜只是一瞬,嬴衍仔细地确认:“不会伤害母体?”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又追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嬴伋不是已经在你手里了吗?”
“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谢云因面上异常冷静,“不过,我可以把他变成任何我想要的样子,只求到时候陛下不要追究。”
这女人真是个疯子。
嬴衍思忖良久,终究也同意下来:“就依姑母所言。”
时至如今,他已对父亲这个罪魁祸首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只是碍于伦理无法杀了他而已。他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他喃喃吩咐:“总之,我只要樱樱没事。别的人,别的事,都不重要。哪怕是孩子,也可以不要。”
——
谢云因在医术上的确有几分造诣,几贴药下去,岑樱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也不再疼了。
而这几日,嬴衍中却是异常忙碌,先是要为薛家在冬至日上造反的事善后,雷霆手段,直接处死了跟随薛崇造反的几名将领曝尸军营,以擒贼擒王的处置方法无疑赢得了十几万军士的叹服,再将原先的各营打乱重排,重新挑选了长官,总算将叛乱这一页平稳翻过。
薛崇仍被关在大理寺之中,等候大理寺一条条地审理他的罪行。同时,嬴衍又下令往西北一带加派人手,全力搜寻定国公和薛鸣,势必要将父子三人一网打尽。
……
处理好一切事宜之后,他才敢进去看岑樱。金光璀璨,他进去的时候冬阳正好,透窗打在少女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清润又剔透。
“我不想看见你。”感知到他的脚步,她头也不回地说。
这才是几人连日以来的第一句话。青芝正在案旁陪着她做针指,闻言,下意识就去看天子的脸色。
嬴衍面上微黯,脚步一转便出去了。
走时带动的珠帘拂落一地细碎珠影,渐渐重归静寂。青芝将纺好的线放在案上,柔声劝她:“其实殿下又何必迁怒陛下呢。他心里的难过并不比您少半分……”
“这几日,他常常很晚才回来,分明已然累得眼睛发红,却还坚持来看您,每一次,都要在您榻边坐一会儿才离开的。”
“陛下是真心对待您的,何况太上皇是太上皇,太上皇后是太上皇后,和陛下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从来也不把他当儿子看,我阿娘还说呢,陛下还很小的时候,就曾被太上皇后扔进池子里,发起高烧来差点烧得没命,只为陷害崔太妃。您说说,世上哪有这样狠心的父母?”
“冤有头债有主,陛下和太上皇是不同的。何况陛下和太上皇从来亲缘淡薄,当年也只是个孩子,是无辜的啊。您就不要因为上一辈的事迁怒他了,郁结在心,对小宝宝也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