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宴西素来不喜他父亲这些政客手段和应酬,不高兴道:&ldo;这关我劳什子事,我那天跟人约好了,有诗社活动。&rdo;
&ldo;什么狗屁诗社,不过是一群吃饱了没事gān的学生空谈国事,都骂到你爹我头上来了,你竟然还参加,快点给我退了!&rdo;
常宴西不服,&ldo;这是我结党营社的自由,父亲你无权gān涉。再说,现如今是民国了,父亲你那一套军阀理论早就不适用了。诗社的人也没有什么做错的!他们是为着心中的理想在燃烧自己!&rdo;
常思域被这个青chun期无限长的逆子气到心肺疼,书房里静默了好一阵,他才叹道:&ldo;我知道你因为你母亲那些偏驳的话,对我心里有气,但是这次是关系我们常家的大事,不是儿戏,莫要再胡闹了。你已经这么大了,这个家以后还得你来继承,得为父分担些事qg了。&rdo;
这话戳心窝子,常宴西抬起头,见到顶天立地山一般存在的父亲难得的示弱,和y影里鬓边的白发,心头一堵,不知不觉站直了身体,说到底,他还是常家少帅,常宴西低低唤了一声像是半妥协半为难,&ldo;父亲我……&rdo;
常思域见他终于听进去了,摆摆手让他无需多言,继续说:&ldo;你听我说:因为有叶志之在背后支持,如今宋元驹在国会中威望越重,就连大总统都只能避其锋芒。这次是大总统的示意,若是成了,不仅大总统稳了,我们常家从此也能更上一层楼。林葳蕤是奉系那边的人,若是能削去叶志之这一支有力臂膀,为我们所用,将会大大提高我们的威望和利益所得。粮食,是收买民心最好的道具!&rdo;
常宴西迟疑,&ldo;可是那位林先生听说是叶大帅亲自提携的,二人关系匪浅,如何能离间了他们?&rdo;
叶大帅显然是更好的靠山,他不明白他父亲为何这般有信心,就听他父亲道:&ldo;他是你五姨娘的大儿。&rdo;
常宴西:……还真是匪浅的关系。
他这会被他爹的这一个消息给震得耳膜回响,就又听他爹吩咐:&ldo;你俩年龄相近,这几日没事,你就邀人在这北京城里逛逛,务必要和他打好关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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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夫人是个贴心的人儿,为客人安排的院落自然非常符合客人的审美。一个古朴的月亮门进来,宽大的院子里,一排三间屋子,左边另有一大屋,院子里载着一颗二人才能合抱住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掩住了正中间大屋的半边屋檐,使得屋内y凉得很。
正值花季,一串串犹如风铃的槐花压低枝头,在枝头堆成雪,风一chui,便纷纷扬扬在石板路上落了一地雪,槐花香飘整个院子,熏得身处其间的人像洒了整瓶的香水。是清雅的一景。
林蓁芃嘴里嚼着猪皮冻丝儿,蹲在地上用一个小竹篮捡槐花。
猪皮先用武火煮软了煮沸了,再用文火将猪皮熬成粘稠的汁儿,等冷凝了切成面条一样细长的透明丝儿撒上调料,清脆慡口,这道小食还有个清雅的名儿‐‐水晶冷淘脍,吃的就是一个趣味,闲来无事林蓁芃能吃一大碗。
小胖孩的腮帮子鼓鼓的,微微一用劲嚼,右脸的嘴角边上便会抿出一个同他大哥如出一辙的小酒窝。
林蓁芃被大哥赏了这么一大碗,得了一个捡槐花的任务。槐花生得美又香,自然有很多菜肴可做,一天三顿七天都不带重样的。
小厨房里,原小岚一回生二回熟,这会已经非常娴熟地讨吃的了。他捏起一块上白下碧、四四方方的小糕点,chui了chui迫不及待地往口中送。雪白的贝齿细细咀嚼了,只觉得口中糕点软糯嫩滑,弹口得紧,虽然是热食,但是又能从醉人的清甜中品出一丝凉意来。而且还有一股极淡的令人感到舒心的中药味,咽下后感觉多日来堵在喉咙处的热气都散了去,鼻子也通透了几分。
他一口一个,两个入口后,转过身的林葳蕤见了便叮嘱道,&ldo;玉露霜得凉了才好吃。&rdo;
原小岚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ldo;这会都已经好吃到舌头都要吞下去了。糕点里头放了薄荷吧,吃着慡口弹牙。不过这口感尝着不像糯米。&rdo;
小宝笑道:&ldo;原先生这舌头厉害,底下青色的这一层就是用薄荷碾碎的汁染的色,也确实不是面食,因为是用豆粉做的面团,加了天花粉、葛根和桔梗几味中药。这是一道药膳,是大少爷呀,专门做来给原先生的。&rdo;
原小岚手中的动作顿住,心头顿生暖意,他这几日喉咙堵塞,隐隐有些中暑的症状。没想到好友不仅看了出来,竟然还为他做了药膳。
大少爷面皮薄,被小宝揭了老底,瞪了一眼口是心非道:&ldo;别多想,正好想吃罢了。&rdo;
原小岚和小宝对视一眼,都会心地笑了。
这就是为何林大少脾气这般差又要求极高,周围人却都愿意兜着。他脾气不好,只是因为直接坦率;他要求极高,是因为他艺高绝伦,但凡和他相识的人,都不能不折服于他的手艺和品xg。当然,这份恩宠,只有得到了他认可的人,才能享受。林少爷看不上眼的人,看都不看,免得伤眼睛。
众人撩开竹帘子,出了小厨房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树下念叨,仔细一听,&ldo;槐花饺子,槐花包子,槐花炒蛋,清炒槐花,凉拌槐花,蒸槐花麦饭,槐花灌饼……吸溜……&rdo;,哟,数菜谱呢,边捡花还边流口水。
林葳蕤静静看了会,对后头跟着的阿福道:&ldo;等日头起来了就让小少爷别捡了,再把凉好的玉露霜端给他消消暑。&rdo;
阿福笑着应了声是。他总觉得大少爷好像自从到了这北平之后,对小少爷愈发好了。也不是说之前不好,而是没有好的这般明显。像是越来越爱使唤人这种举动,对大少爷来说,就是一种亲昵的表现。
不管怎么说,两位少爷感qg好,他们做下人的,只有高兴的理儿。
安静的午后,蝉鸣声四起的院子里来了一位登门拜访的女客。
女子着一身月白绸中袖袄裙,上面绣着踏雪寻梅的样式,挽着双笄的如意头,三十好几的人偏生一副二十好几的少妇模样,拿下头上挡脸的纱帽之后,露出雪白的面孔,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和昳丽眉眼,站在一起,轻易便能让人看出和这院子暂居主人的关系。
原小岚见这架势,善解人意地假托有事起身告辞了。
林夫人,哦,不,梁女士轻轻皱着秀气的眉,看着眼前许久不见此刻面色平淡的长子,&ldo;这就是你的教养?见了人都不叫?&rdo;
林葳蕤微微挑眉,&ldo;梁女士以什么身份说这话呢?&rdo;他唤了阿福倒茶,然后带着几分邪谑道:&ldo;若是以常家姨太的身份,那么此刻,梁女士便不应当到这来,免得传出了什么不好的,累得女士名声。&rdo;阿福暗笑,恐怕大少爷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刻怼人的语气和神态,像极了奉天的那位爷。
他冷笑了一声,&ldo;若是以前林夫人的身份,那么,我的家教梁女士最清楚不过了,又何苦自己打自己嘴巴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