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写文章?”
“限我五天交卷!”
石东根忿然地走了。刘胜不明白沈军长怎么会叫这个识字不到一千个的连长写起文章来。他想到这是石东根的醉话,便没有再问下去。
走了不远,石东根手里的帽子掉了下来,接着马鞭子也掉落在地上,他的身子歪歪倒倒的,大洋马的头在他的后脑上猛猛地撞了一下,他回过头来,拚命地在大洋马的脸上、鼻子上打了好几拳,大洋马挣扎着跳蹦起来,他一面怒骂,一面不顾疼痛地拚力拉着马缰。
刘胜叫邓海赶忙上去,帮着石东根牵住大洋马,把皮鞭子拾给他,把帽子拾起,戴到他的头上。
石东根走了几步,忽然又抓下帽子,用力一抛,帽子在空中旋转了一阵,然后沉重地落到地上。
邓海看到石东根的醉态,哗然地大笑起来。拾起帽子问道:“石连长!真喝醉了?”
“要我‘石头块子’喝醉,‘小凳子’!洋河、双沟、兰亭大曲,还得要它三瓶、四瓶!侈去告诉团长,再聚餐,不要弄小米酒、山芋酒!真难吃!”石东根身子摇摇晃晃地说着,邓海又把帽子朝他的头上戴,他一把抓一手里,在面前拚命地搧动,接着就敞开他那长了一堆黑毛的热火蒸腾的胸口。
回到连里,他摔掉帽子、马鞭子、指挥刀、大皮靴和国民党军官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那些东西混乱地躺在床前的地上。
文化教员、文书、通讯员、卫生员、值星的二排长林平,还有张华峰、秦守本他们,听说连长喝醉了酒,都跑来了。他们站在他的床面前,吃惊地看着他,喊问着:“连长!怎么啦?”
“醉了?”
“给大洋马摔了?”
看他那个样子:嘴里吐着泡沫,敞着黑毛丛丛的胸口,眼睛紧紧地闭着,不住地挥动着两只手,大家的心里不免有些慌乱。通讯员小鬼李全吓呆了,惊慌恐惧地望着他的连长。
石东根突然歪过身子,吐出了怪味难闻的一摊粘水和饭菜,象从盆子里倾倒下来似地,倒满了仰在地上的国民党军官的大檐帽子,溅满了国民党军官服、指挥刀和马鞭子。
“吐掉就好了!”林平把他的身子弄正,盖好被子,自言自语地说。
李全用毛巾揩去床边和石东根嘴边的脏水、粘沫,带头哭泣的声音喊道:“连长!连长!”
石东根渐渐地清醒过来。他张开眼睛望望大家,对李全唉声叹气地说:“唉!我没有死,你就哭啦!”
“我什么时候哭的?”李全揉揉眼睛,低声地说。
“对!哭就不是英雄!”石东根又吐了一口粘水,说。
卫生员倒了一杯热水,和上一些药水,给他喝了下去。
过了一会,他的头脑清醒多了。仓的眼睛却仍旧红得象冒火一样,向着黑洞洞的屋梁,一刻儿大大张开,一刻儿又紧紧合拢起来。
“要是指导员不上医院,跟他一齐去,就不会吃人家的亏!”林平抱憾地说。
“指导员不能吃酒!”文化教员田原接着说。
“是嘛,指导员去,可以拦住他,要他少吃几杯啥!我算得到,定是给这个一杯、那个一杯硬灌灌醉的!凭他的酒量,一个拚一个,我看刘团长也拚不过他!”二排副排长丁仁友愤愤不平地说。
“我们连里聚餐,把他们那些酒壶、酒坛子找来!我跟他们干干看。”秦守本拍着胸口说。
“秦守本!我们两个明天先干几杯!”站在人群后面的五班长洪东才挑战地大声说。
“还在乎你吗?”
“现在就干怎么样?”
石东根猛然地坐起身来,两手抱在大腿上,闷闷地说:“从今以后,我们连里不准吃酒!戒酒!从我开头!”
大家沉楞住了,他们从石东根的话音里闻到了酒的苦味似的,不由地促促鼻子。
“打了胜仗,吃两杯酒有什么不可以?”秦守本表示不大同意,低声地说。
“我说不吃就不吃!吃了有什么好处?挨骂!”石东根翻动着红眼睛,气鼓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