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把吃西餐用的刀、叉、汤匙,从胡克手里“吭啷吭啷”地落到桌子上。
“咧!请首长们吃顿西餐大菜!”胡克笑嘻嘻地说。他那敏捷的动作,从容的神态,恰象是一个餐馆里勤快的服务员。“看你那个神气!干过这一行的?”梁波哈哈大笑起来,盯望着抹桌子、擦刀叉的胡克说。
“没干过!西餐,倒吃过三回两回!”本来在首长们面前就不大受拘束的胡克,现在就更是无所约束,眉开眼笑。好象一个天真的孩子,遇到一个什么重大的节日似的,得意到没有任何顾忌地回答说。
“这是你拣得来的?”梁波拿过刀叉瞧看着问道。
“在一个小箱子里,刀、叉、勺子每样十二把。我到沟边去洗手,嘿!小箱子就躺在沟边上等着我!我还没有听说过,打仗缴到这种吃东西的‘武器’!”胡克亮起嗓子,洋洋洒洒地说。
“突围还带这些东西!”丁元善叉起一块梨子笑着说。
“他们还准备回到济南去吃西餐的!做梦不做梦?”梁波望着沈振新笑着说。
“西餐?连大葱煎饼也没有他们吃的!”黄达插进嘴来说。
“一共俘虏多少?”沈振新向黄达问道。
“二万二千六!”黄达随口应答地说。
“你统计过啦?”胡克不相信地问道。
黄达掏出了小本子,把他得到的数目字一一地数说了一遍,睁大眼睛反问道:“不是两万二千六是多少?足足三个大师,十个大团!嘿!
你嫌多?“
军首长们对这个数目字也不免吃惊起来,互相对望着,他们的心里发出子同样的问话:“真有这么多吗?”
“向各单位再查问查问,弄出个确确实实的数目字,不要再一万多,五千多的!多!多一个也是多!多几百、多一千也是多!我们就是只会估计,不会统计。有统计,也是十个统计九个不准确!”沈振新对黄达说。
“我们科里的人全下去了,我叫他们别的不要管,只管一样:数目字!要全部伤亡、俘虏、缴获三方面的数目字。现在有什么办法?再过三天五天也统计不全!你晓得民兵抓了多少俘虏?缴了多少枪支、弹药、马匹?我这个数目字,是坐在电话总机的屋子里一个一个问来的,确实不确实我不保险!我看啦,二万二千六,只会多不会少!”黄达站立在桌子边,面对着沈振新滔滔朗朗地说。
沈振新对黄达的说明和从他的说明里反映出来的工作部署,表示很满意。他拿出烟盒子,抽出一支烟来,衔在嘴上,又把烟盒子递到丁元善、梁波面前,让他们每人拿去一支,最后又递到黄达面前,黄达从军长的烟盒子里拿烟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缴获来的骆驼牌香烟,在首长们的烟还没有吸着的时候,他掏出骆驼牌香烟,笑着说:“吸这个吧!”
他把骆驼牌烟给军首长每人送上一支,动作敏捷地打着了他的打火机。
“这个烟好吗?”梁波品着烟味问道。
“要比我们的飞马牌烟味猛一些!”丁元善喷着烟说。
“跟我打个电话给刘胡子!我回来的时候,他说他们八连一个班捉了四百多个俘虏兵,那个师长甘成城也是他们捉的,问问确实不确实?”梁波对黄达命令说。
黄达的舌头又伸了出来,惊讶地叫着:“啊!一个班捉了四百多!我听说是一个排捉了四百多!
师长也是这个班捉的?“
“应当大大的表扬!这一回,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多得很啦!要叫文工团好好地编两出戏演演!”丁元善赞叹着说。
“查问一下那个班的班长叫什么名字!”沈振新对摇着电话的黄达说。
“连长叫‘石头块子’!”梁波大笑着说。
“‘石头块子’石东根!指导员是罗光,‘黑皮’!这两个人都是打仗不要命的硬家伙!”沈振新告诉梁波说。
黄达的电话没有打通,总机说团部的电话没有人接。
“小胡!把我的马骑去,跑一趟!”
胡克领受了军长的命令,跑了出去。
沉默了一阵。
丁元善打了一个深长的呵欠。
“去休息吧!”梁波对沈振新和丁元善说。受了感染似的,他自己也吐出了一口长气,接着,沉重的眼皮便合拢起来,掩蔽着他那一对发着微红的眼睛。
战斗还在进行的时候,他们的精力旺盛饱满。对于他们,休息和工作、白昼和黑夜的本身几乎失去了独特的意义。现在,一想到一提到休息,身体的各个部分,就突然感到在几天来紧张艰苦的战斗生活里,遭受了过度的折磨,口干、眼痛,脑子象石磨在旋转似的,有点晕眩,浑身觉得干澡、疲乏、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