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的意思,前任府尹在陈州衙门渐失人心,正是因为施粥一事。
“大人一意孤行,下官们劝也无用……万余人的流民,靠施粥能救济一日二日,等城内无粮后又如何?流民在城外已经毁了大片农田,今年秋收颗粒无收,流民是人,城内的百姓就不是人么?如此顾此失彼,百姓寒心啊!”
莫文鸢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那可是一万饿到两眼发绿的流民,若要任凭他们冲击陈州,都不消什么攻城梯撞门锤,一人一把,推也能把城墙推倒。
不出所料,片刻之间,城墙上响起喝退之声,然而饿疯了的流民寸步不退。
——饿死也是死,闯进这座城说不定还能多吃一顿饱饭,至于城里人?饥饿泯灭人心深处所有道德,此刻都顾不上了!
城墙上刀尖枪尖冲外,兵刃雪亮,流民的双眼也雪亮。
守护城池的兵刃首次染血,竟是要对准手无寸铁的饥民吗?
莫文鸢唰地抽出刀:“府库真的没有存粮了?一粒米也没有了?!”
她瞧府尹的性子,不像是毫无准备的人。
果不其然,府尹支支吾吾:“还……还有几袋,但那不能动啊!城里老少总要留一口预防万一!将军,将军!”
莫文鸢大步走了出去。
流民向着刀枪再逼近一步,已近得能感受到兵刃凛冽寒光。
守军被流民身上散发的臭味熏得几乎睁不开眼,有人侧头用肩膀上的布料在眼角按了一下,手上枪尖顺势一歪,在流民脸上挑破一条血痕。
流民见血疯狂,大吼一声,万余人向着城墙开始冲锋!
“铛——铛——铛——”
远处眺望台上,钟声敲响叁次。
这是放粥的钟。
莫文鸢亲眼看着流民潮水般褪去,退回到平日施粥的地点,一张张麻木的脸再次埋下头,饥不择食地咀嚼起来。
今日险而又险地度过了,还有明日呢?
莫文鸢心里清楚,今日她横插一杠,只怕陈州衙门已经视她如死敌,倘若一日之内想不出解决办法,她和项葛就会陷入内外交困的局面。
可怎么办呢?
梁州叁年,莫文鸢从没理过衙门之事,这些事都是朱暄在做。
她一个头两个大,禁不住就在想:假如是朱暄,她会怎么做?
朱暄可以白纱覆面一呼百应,会有人为了在她面前有一席之地而主动奉上粮食,假如是朱暄,她会在叩拜自己的庙宇内施粥,钱花出去,名声也要尽赚。
——可这些,莫文鸢都做不来。
也来不及。
莫文鸢从眺望台上爬下来,找到府尹,拔出雪亮的长刀,呲牙问:
“陈州城里,最富裕的是哪几户人家?”
一月后。
陈州城外五十里,建起一片新城。
这里原是兰家的田庄,被流民踩踏一空后成了荒地,此刻起了大片简易房屋,修建房屋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红衣少年拱手作揖:“恭喜莫将军,新城告成了!流民有了房屋就不再是流民,有了活计又有了进项,还有了造房子的手艺,以后可以养活自己了——不知新城的名字,将军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