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妆的婢子绘完一笔,也小声地道:“公主没看见,振武侯虽然比汝阴侯矮,可打起来的时候,汝阴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实在很可惜公主没看见两个男人为她打架的场景。
平阳公主矜持地道:“他还长个儿呢,今年要有十七了吧,等再长几年,肯定比那老狗高些。”
两个婢子又打趣了几句,平阳公主看妆发都打理得差不多了,起身一边赶人,一边叮嘱道:“汝阴侯醒了不许放他出府,几个小郎来了不准进门,记住,今日谁上门都不理。”
婢子们连忙退去了。
关上房门,平阳公主又端详了一下睡熟的少年人,轻轻伸手抚摸木兰的脸颊,少年的肌肤温热细腻,年轻的气息像燃烧的火焰,平阳公主身边相伴的男男女女,他们也很年轻漂亮,可带给她的感受,却还不如这一把轻轻的抚摸。
清秀干净的少年将军静静睡在那儿,平阳公主第一次见木兰,就觉得他是个特殊的人,即便皮相不算惊艳,可看过他的眼睛,就永远不会忘记他这个人。
平阳公主坐到床边,旖旎的心思都淡去很多,她把被褥掀开一点,想躺进去睡,忽然看见了被褥上有一点血迹。
她第一反应是受了伤,毕竟战场归来,受伤在所难免,可很快发觉不对劲,不仅渗血的伤处不对,平阳公主直接上手一摸,发现东西也不对。
躺在床上安睡的少年……应该是少女吧,她没有姣好的身段,胸口只有一点很难发现的起伏,清秀的面容倘若配上女子的身份,很多事情也就有了解释。
平阳公主一时气恼,一时好笑,但是惊奇大于所有的情绪,一个女子假扮成男人,从军入伍不仅没有被发现身份,反而先是一步登天带兵得胜封侯,又是一战大胜而归,这竟然是女子能做到的事情吗?
木兰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很不舒服,但很快反应过来,她身下垫着一条奇怪的东西,身上的衣裳被换了,躺在一处极华贵的床榻上,不远处屏风微挪,使得她能看清坐在梳妆镜前的妇人身影。
木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刚大了一点,就有一种熟悉的血涌之感,她愣愣地伸手想去摸,还是忍住了,极为紧张地看向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听见动静,回身来看,见木兰一脸苍白,笑道:“郎君别怕,衣裳是我亲手给你换的,女子到了信期,前一两日就该垫东西了,怎么一点准备都没有。”
木兰茫然地看着平阳公主,平阳公主忽然察觉,问道:“初次信期……第一次流血?”
木兰看公主态度温柔和煦,并没有像是要去告发她的样子,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老实地道:“之前流了几天的血,那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这和女子有关吗?”
以平阳公主这样的富贵,吃用都是极好的,她的信期来得也就很早,十一岁就到了,她还记得自己那时的惊慌失措,因为来得太早,宫中伺候的人都没来得及告诉她,后来身边养着的美人多了,她也才知道富贵人家的女孩子都是很早来信期,贫苦人家的女孩儿就不一定了。
她把女子信期的事解释了一遍,见木兰脸色很白,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笑道:“一个月来个四五天罢了,除非正巧在打仗的时候。”
平阳公主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初次来潮信,又没有什么外伤,最多是惊慌,为什么会以为自己受伤濒死了?必然是经历了一场搏杀,本身就受了些伤的情况下。
女子征战沙场,这第一条的不便就摆在这儿了。
平阳公主正想着,就听木兰小心地道:“公主,我知道这是很大的干系,可我还是想请您替我隐瞒一些时间,我想等打完匈奴,自己去向陛下坦诚。”
平阳公主有些意外地道:“你如今受赏封侯,得到天大的富贵,竟不想隐瞒一辈子吗?”
她甚至觉得,这样也很好,找个时间让汝阴侯去死,她以公主之尊下嫁,这事足可隐瞒一生一世了。
木兰想了想,轻轻地摇头,说道:“我向陛下要了一个赦免,我知道女子不能做官,到时候我会请陛下收回我的爵位,宅邸,和家人一起回到武安县去,陛下是个好人,我已经得到很多钱财了,可以富足地过日子。”
她的眼睛有一种黑白分明的清澈,她有些期待地笑道:“等到平定匈奴,没有战事了,我还是想做个女郎。”
这辈子,她从一开始就没得选,作为男丁被养大,被送到战场,这是男子木兰的责任,她也曾想过一辈子做个男人,可如今得到了富贵,她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多。
她要功成名就,要斩将得侯,也要等到天下安定,再换上女子衣裙,描漂亮的妆,挽起头发,戴好看的首饰,过上太平的日子。
只有做回女郎,才是她这个人真正活了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