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番话的,目光移到楚行云身上,眼中冰冷的神色霎时被雨水冲刷,变的格外柔和。
楚行云泄过私愤,平静了不少,在贺丞看向他的时候和贺丞匆匆对视一眼,随后招来赵峰和另一名刑警,漠然道:“带走。”
江召南在和贺丞对过话之后,脸上再次浮现跌入深渊底层般的空白和迷茫,直到双手被扭住,右手被拷上一只冰凉的手铐,他才猛然回神,极力挣扎着嚎叫道:“没有人搭救我!贺丞,我和你唯一的区别就是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无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没有人在乎,无论我怎么作恶都没有人管我,更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我,没有人救我,没有人!”
楚行云听着他回荡在雨中的哀哭,看着他脸上的泪水被雨水稀释,心中冷硬坚实的一角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触动,甚至有些疼。
是啊,一个迷途的人,却无人搭救,只能一步步有去无返的,穷途末路的,走向灭亡。
贺丞说过,像江召南这样的人,其实是在盼望着一场审判,如果没有第三方的介入,江召南将如愿的步入制衡罪恶的法庭,接受来自魔鬼的审判。
国安部的忽然介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国安刘处长一下车,楚行云就预感到今天这场暴雨,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落幕了。
无论是从阶|级统治来说,还是从执法权力来说,国安部都拥有‘优先抓人权’遇到这种情况,连检察院都得退居二线,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刑侦队长。
刘处长在秘书的撑起的伞中走到楚行云面前,礼貌性的向他转述了江召南涉嫌泄露华夏银行国家资金账户信息,现在国安部要把他带走调查,说完,两名国安警察就将江召南接手。
刘处长了了一句话,就把江召南的嫌疑人身份从杀人犯转换到政治犯,其中的差距,可谋取的手段,调停的余地,真的太多了。
楚行云被大雨浇的狼狈不堪,雨滴打在他身上,貌似是在向他施刑,他在滂沱大雨中屹立不倒,灵魂却在摇摇欲坠。
在江召南即将被国安警察送进黑色防弹车时忽然扬声道:“等一等。”
被冻结似的眼珠微微一动,迎着刘处长不满的目光,他笑着说:“刘处,实不相瞒,我手里也有逮捕令,现在控告方指认江召南是隐藏多年的杀人犯,按照正常的羁押程序,江召南得从我手中转交出去,如果嫌疑人江召南还有其他罪状在身,请您稍待几日,在我们把他移送检察院后,您再按照程序抓人,实在对不住了,刘处,让您白跑一趟。”
刘处长深沉不语的看他片刻,随后说了一句极其富有内涵的话:“老杨怎么用的人。”
沉寂了多时的江召南此时忽然暴躁起来,和两名警察拼命拉扯着自己的手臂,极力挣扎,掉头冲着楚行云喊道:“我不跟他们走!求你带我走,他们只想堵住我的嘴,我宁愿死在你手里!楚队长!求求你把我带走!我什么都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那些女孩儿的确死在玫瑰庄园!是我们——”
“砰!”
刺耳的枪声忽然响彻惊雨,震碎了一片片雨幕,留下支离破碎的珠帘。
楚行云只留神去听江召南在说什么,等他听到枪声时,江召南的胸前已经被子弹贯穿,精准的枪法命中他的心脏,一枪致命。
开枪的不是刑警,也不是检察官,更不是国安警察,而是一直跟随江召南的保镖。
保镖开枪射击江召南后,立即丢下手|枪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平静的面孔上一丝感情色彩都没有,貌似他刚才开枪瞄准的不是他的雇主,而是一个形同虚设的枪靶。
江召南躺在地上,怔愣着双眼望着天空,心脏的位置被子弹贯穿,正在源源不断的冒着血花。
第一个跑到他身边的是楚行云,其次是贺丞,楚行云蹲在他身边用手按压住他的心口,大声呼喊着:“把他抬上车!”
但是贺丞却忽然按住他染满鲜血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江召南的确已经不行了,他想开口说话,但是嘴里一直往外涌着血,血呛在喉咙里使他的声音愈发微弱。
楚行云弯腰把耳朵贴在他嘴边,才听到他在说:“原来这么疼——”
江召南忽然握住楚行云为他堵伤口的手,侧过头在他耳边说:“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楚队长,我在你等找到我,我的身体里藏了一只蝴蝶,我在等你帮我杀了它。”
江召南的尸体和他的保镖都被刘处长带走了,公安联合检察院实施的抓捕行动就在一声枪响后落下帷幕,暴雨还未歇,貌似一时半会是停不了,地面不断堆积的雨水把江召南留下的一滩血冲刷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干净的好像连江召南此人从未来到世上,更没有他游荡在人,罪恶而迷茫的灵魂。
贺丞在雨中默默的走到他身边,也看着血液融化的地方,说:“那个人,不是在保护江召南,而是在监视他。”
楚行云知道他说的是杀死江召南的保镖,没说话,想听贺丞继续说下去。
贺丞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他买下玫瑰庄园不久,右腿就落下重伤吗?”
楚行云转头看着他,眼珠黑的一丝光都没有。
贺丞看着他的眼睛,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整块髌骨几乎全部被打碎,是他父亲干的,为了防止他继续作案,所以——”
楚行云唇角一咧,脸上隐隐浮动着笑意:“所以他才会到绿园养伤,蝴蝶公爵谋杀案才会戛然而止。”
说完,牵动他面部的神经忽然崩断,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畜生。”
虎毒不食子,但是这位派人监视儿子的江先生却能对儿子下杀手,两个人都是畜生。
畜生!
江召南的死,再次把浮出水面的蝴蝶公爵打入海底,从玫瑰庄园火灾现场回来的傅亦回忆那场大火,只说:“什么都没剩下,地基都被掘光了。”
如今江召南死了,证据没了,所有的推论不攻自破,用杨局的话说:“人都死了,查什么查?”
国安部应该和华夏银行存在某种交易,或许就是刘处长口中的国家资金账户,而江召南早就被华夏银行和国安部双方当做堵枪口的人肉屏障,政要高官的子弟死于证据不足的追捕中,这对涉案的任何一方人员都是一次重创,无论是否是在履行职责,秉公执法,现在江召南不明不白的死了,连一场审讯都没有,参与行动的追捕人员都处于谈判的下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