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微微一叹,正元帝便笑起来:“他可是谁的都不听,你操心也是白操心的,倒不如想想子厚,依我看就跟显儿一样,挑一个身家清白的,你多教导教导也就是了。”
卫敬容听了这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元帝是极不愿意臣子之间互为亲家的,夏朝末年那点乱,也就是盘根错结这些个姻亲关系,皇帝都拔不动,便把大夏这棵根深叶茂繁盛了百年的巨树给拖死了。如今大业还是新苗,再攀上蔓草藤萝,还怎么成树。
卫敬容虚应一声:“若真有好的,倒也不错,可小弟就是个风性子,也不知什么样的姑娘才能拿捏得住他,且得好好看看,倒是显儿,我看规格也不能太低,一位正妃,两个侧妃,先把东宫立起来再说。”
正元帝听得满意,他是发了脾气才跑到紫云楼来的,越是天热的时候,眼前晃得金银越是叫人心燥,紫云楼地高,开了窗户糊上青纱,殿中再摆上冰盆,绸帘也换上玉色湖色的,水晶帘儿轻碰,听着都多几分凉意。
卫敬容自知他是因着什么生气,她是皇后,皇帝生这样大的气,很有理问上一声,王忠也没道理不说,是胡成玉想为小儿子想讨衍圣公族中的女儿为妻,两家还未谈定,正元帝便知道了,这才心头火起。
改朝换代这许多年,哪一个上位的皇帝不得加恩衍圣公孔家,战乱多少年,那也是读书人心里供着的菩萨,动了孔家便是动了文人心中圣地,那么大的一块地方,世代累积下来的孔家势力,胡成玉想插一只腿进去,正元帝怎么能肯。
卫敬容便是知道这事儿,才说那些话,正元帝心中气略平,到底还是捶了捶桌子:“朕便看不得那谄媚的模样!”
卫敬容手里执着罗扇,反劝他一声:“父母为子女择婚配,也不全是贪图家族如何,许是看中学识人品,你只想他是一片慈父之心。”
正元帝依旧发怒,可他怒过了,想想胡成玉前头两个儿子娶的也是大儒家的女儿,反倒气平了,骂了一声:“酸腐秀才。”
一坐就从下朝坐到了傍晚,天气越来越热,他静下来凉快了,便不愿意再动弹,干脆就在紫云楼中摆饭,才吃到一半就收到了卫善的信。
她在青州多留了几日,替姑姑的头生女儿做了水陆道场,又把在船上亲手写的经文烧化诚心祝祷,写了信来告诉卫敬容。
卫敬容看着便红了眼圈,那信递给正元帝,他看了也叹得一声,搂着妻子的肩膀久久不语,夜里便歇在了紫云楼,第二日一早,正元帝还未起,紫云楼里就请了太医。
虽挪到离宫来,可天一热也依旧乏力,卫敬容管着这么一摊子事儿,这些日子还清减了些,送上来的肉菜碰都不碰,若不是正元帝来,桌上都少见荤食。
她这两日才好些,这日才刚起来便胸中难受,还待忍一忍,是正元帝瞧见了宣的太医,她还轻笑一声:“就是苦夏罢了,叫了太医过来也一样是开些吓火开胃的方子,上回更好些,叫我喝酸汤,一想起那味儿来,我都要皱眉头。”
这些日子尝了什么都觉不出味来,吃甜的也不甜了,尝酸的却一直酸到胃里,换了些汤药吃,也依旧没什么用,太医诊脉案说的话也都没什么差别,可这一回,两只手一换,跪下便报喜:“陛下大喜。”
卫敬容还侧靠在榻上,正元帝手里握着筷子,山间清晨凉爽,风一吹进来,他便胃口大开,一笼儿鸭肉包子,他一个人全吃了,还劝卫敬容来吃肉粥,旁的嫌腻,这个总不腻,鸭子性温,吃了也不上火气。
太医一跪,两人都怔住了,卫敬容自挣扎着生下头胎,身子一直不曾调理过来,连月事都不准,怀上秦昰已经艰难,不意隔得四年还能有孕。
太医诊脉回回都要写脉案,皇后太后处三日一回,未能确诊之前,倒也曾提过一句,卫敬容还笑,说她苦夏而已,若是不吃就是有孕在身,那宫里苦夏的宫人这许多,来年可不添上十七八个孩子。
她想要的时候没有,不想要了偏偏又来了。
正元帝大喜,先赏赐太医,跟着又着人报到赵太后那儿,搂一搂卫敬容的肩,连说了三个好字:“你我这个年纪还能再有孩子,是老天眷顾。”
倒不是年纪大了,而是卫敬容一向都身上不好,真能有个孩子,确是一桩喜事,他跟着又道:“没想到我都是要当祖父的人了,竟还能再添儿女。”
卫敬容手抚在小腹上,知道太医这回是确诊了再开的口,面上也带出几分笑意来:“母亲日日拜佛,果然就有福报,该多谢母亲才是。”
把一半功劳算在赵太后身上,去报信的太监没多久就领着太后娘娘的赏赐来了,老太太赐给徐昭仪和乔充容一人一把如意,听见卫敬容怀孕了,喜也是喜的,可赐的东西却没高出太多。
正元帝一看便蹙起了眉头,却不说母亲一句不是,叫了王忠来要开库,被卫敬容一把拉住:“这是干什么,难道还分了你我,成啦,等这胎稳了再庆贺就是。”
她一只手攥着正元帝的胳膊,手指头轻轻一紧:“你说,我这回能不能生个女儿?”眼圈一红落下泪来:“若真能生个女儿,咱们还起原来的名字好不好?”
那个没能养住的女儿也是正元帝一块心病,他伸手搂住了卫敬容的肩:“好,真是个女儿,就封她当永福公主,我亲自给她挑选驸马。”跟着又道:“得赏赐善儿才是,她倒是个有福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