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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去了哪里?
乌鸦去了哪里?
燕燕去了哪里?
蟋蟀去了哪里?
蜻蜓去了哪里?
蝴蝶去了哪里?
告诉我
我那曾经年轻的
美丽的
单纯的青春
去了哪里?
120
六岁上小学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我父亲送我的礼物是一本书:《雷锋日记》。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老师讲的第一句话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我们踏上社会,上班第一天,在厂里欢迎新工人的大会上,厂长讲话中印象最深刻的话是:“向老师傅们学习,学他们的好经验,好技术,好品德,爱厂如爱家。”总之,从我的父亲到我的老师到我的厂长,都希望我们成为品德好,学习好,技术好,乐于助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从小到大,我所有的努力,也是为了做一个对社会对人类有用的人。可是在原单位,工作不到半年,我痛苦而震惊地发现,勤奋诚实工作的人,总是被压到最底层,做的最多,得的最少,就像鲁迅说的: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他们永远只能是劳苦的普罗大众。而那些投机取巧吹牛拍马善于钻营的小人,却是一个个春风得意升官发财,名、权、利样样齐全,他们根本不用吃草,他们天天喝的是牛奶,更不用产奶挤奶,所以他们一个个肉满肠肥,福禄双全。他们每天还要教育那些普罗大众:“你们要好好工作,好好学习,要大公无私。”我越来越感到这是一个怪诞荒谬的世界,于是,我逃跑了,我跑得很远很远,跑到一个几千公里外的未开发待开发的地方来了。我像所有到这里来的人一样,一半是逃跑,一半是满怀着对未来的热望。新的待开发的处女地,它意味着无穷的希望。毛泽东说: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可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可画最新最美的画图。当我到了资本家的工厂工作,我感到那是确实是个让人想干工作的地方,确实是越有能耐,挣的越多 ,是个活着干着都让人尽心想干的地方。可是它会忽然有产品卖不出去,忽然周转不灵发不出工资,会饿人,不像国营工厂,卖不出产品,没有钱没关系,国家不会让那些工人饿死,会让国家银行贷款给饭吃,给钱花,虽然大众贫穷,但社会主义饿不死人。
我现在已经靠不上社会主义了,我只有靠我自己,我不能坐等饿死。于是我重新找工作,顶着毒太阳,我冒着倾盆大雨,把墙上、电杆上的每一张大小广告都看遍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试过,可是不行,一个星期了,一点希望也没有。文员秘书一个也不招,坐拉的工人,工资又太低,一个月三、四百块还挤 破了门槛,可是这样的工作连房租都不够交,我俩怎么生活? 除了文员秘书和坐拉的工作我能干外,其它的,我不知还能干些什么。
一个星期跑下来,尽管天热,我也穿长袖,我的皮肤还是晒成了酱红色,并且开始变成黑褐色,手臂上开始掉下一片一片白色的皮屑。望着镜中变了样的我,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去自怜自艾。
天天走在街上小巷中时,我不是正直朝前看,而是看左望右,以便随时发现那些贴在每一个角落里的小张广告,以致后来我上街时,对那些招聘广告,依然有着异常的敏锐,很远的地方就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
我决定骑车到远郊的工厂公司继续去找工作,连跑了三天,找遍了远郊的角角落落,也没有结果。
傍晚骑车回家,我的心沉重失望到极点。
一道道乌黑的汗渍,爬满了我的脸,头发湿成一缕一缕,乱糟糟地耷拉在脸上头上,白衬衣上也是一块块泛黄的汗渍,狼狈不堪。
无论我们怎么节省,以致每天买点最不值钱的青菜都要等到下午收摊大甩卖时才买。可是袋中的钱,在这一天终于无情地只剩下了12元。就在半个月前,我还暗自庆幸,我们还算幸运,总算还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没有像那些露宿街头的大学生一样捡香蕉皮吃。
麻雀去了哪里?(2)
推着自行车,我在离家还有500米的地方踯躅。我的脚步很沉重,不知怎么回去向李伟说,袋中只有12元人民币,最多只够过三天的了。三天之后,怎么办呢?马上又该交房租了。
我的脑中一片空茫,就这么的反反复复走着想着。一年多前我们为着理想中的生活来到海口,谁能料想,一年多后,我们却在为寻一个可以做工的地方,挣一口饭吃,而无望奔波呢?
我想自己真是没有用啊,我刚来海口没有能力的时候,全靠李伟帮助,渡过难关,如今李伟遭难,我却是一点忙也帮不到。
就这么一条500米长的人行道,我反反复复走了三四个小时,也想不出该咋办。
天已经暗了下来,街道和商店空空荡荡的,人行道上却到处是三、五成群游荡的人群。忽然,我看到“天天米粉屋”的招牌,这是过去一年中,我俩经常光顾的地方,那时,我们每存上一笔钱,就会到店中吃一顿,以示庆贺,那时我们多么高兴,多么开心。
在店中坐了一会,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给房东打了个电话,让他叫二楼的李伟,李伟接了电话,很快就到了。
待他坐下后,我要了一包万宝路8元,一盘炒粉2元,一瓶啤酒元。12元人民币只剩了伍毛。
李伟很快把一盘炒粉,一瓶啤酒吃完喝光了,我知道他一定饿极了,一定很久没吃到如此好吃的东西了,他自小家境很好,在家中又一直受宠,哪里吃过这样的苦,遭过这样的罪?
“叶儿,”他抽到第二支烟时,忽然猛醒了似的问我,“你怎么不吃?”
“我先吃了。”我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