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热妮走了……”爱米娜喃喃地说,“我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维尔福听到“又”字哆嗦了一下,脸色惨白,“不要再提了!我们已经说过了,那些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么多年我们也是如此遵守誓言的;您忘记了吗?〃
“哦,这种痛苦只有做母亲的才知道。”爱米娜摇头,“二十年来,我始终一个人忍受着这份煎熬。您教教我,要怎么才能像您一样做到铁石心肠。”
“铁石心肠,夫人,您错怪我了!”维尔福激愤地喊,“我何尝不是像您一样感到痛苦呢如果我告诉您,那个孩子并没有死……”
“你说什么?”爱米娜猛然抬起头,抓住他的衣服。
“请您冷静些,听我说。”维尔福抓住她的手,轻轻安抚。“您还记得那个悲惨的晚上吧,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了,他不会动,不会哭,也没有不会呼吸,我们以为他死了。我就拿了一只箱子暂且代替棺材,把他放到了里面,把箱子埋进了花园的一棵树下。就在这时,一个科西嘉人突然窜出来,把刀子捅进了我的肋间。我以为我死了,可最后还是醒了过来,我被带回到凡尔赛,和死神挣扎了三个月。最后,我又回到马赛,在那里养了六个月的伤,这才痊愈。当我回到巴黎的时候,我才知道您已经嫁给腾格拉尔先生了。”
他安抚着爱米娜,继续说,“回到巴黎,我始终忘不了那孩子的尸体,他每天晚上在我的梦中出现,从地底下爬起来,气势汹汹地盘旋在坟墓的上空。于是,我回到了那座房子里。把整个树丛都搜索了一遍,您猜我发现了什么?那只箱子不见了!〃
爱米娜惊叫一声。
“我把整个院子都翻遍了,可是哪里都没有!”
“天哪!这已足以使您发疯了!”
“您说的对;夫人。”维尔福说,“当我的理智恢复过来的时候,我就想:‘那人为什么要把死尸偷走呢?〃
“首先我想到,他是不是要把尸体当做证据,来控告我们?但是一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你认为他并没有死?”爱米娜浑身发着抖。
“我当时就想:那孩子当初也许还活着,那个刺客救了他!”
爱米娜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抓住了维尔福的双手。“您活埋了我的孩子,阁下!您没有确定我的孩子是否真的死了,就把他埋了!啊一一”
“我急忙赶到了医院,发现那天晚上的确曾有人送了一个婴儿到那儿,他是裹在一张特意对半撕开的麻纱餐巾里送去的,在那一半餐巾上,有半个男爵的纹章和一个H字。”
“对呀!”腾格拉尔夫人喊道,“我的餐巾上都有这种标记。感谢上帝!我的孩子没死!”
“他没死。”
“阁下?他在哪儿?我的孩子在哪儿?”
“唉,不,我不知道,大概六个月以后,一个女人带着另外那半块餐巾来要求把孩子领走了。我当时以办案为借口,发动了所有最机警的密探和干员去搜索她,最终没能找到。”
“他们没能找到她?”爱米娜问。
“是的,没找到。”
“您为什么才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将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吗?”她一下子倒在椅子里,用手帕捂着嘴嚼泣起来,“啊,我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孩子!”
“很抱歉,夫人。”维尔福无奈地垂下了肩。
两天后,给腾格拉尔办了简单的葬礼之后,爱米娜回到旅馆,整个人恍恍惚惚地。这时,有人轻轻地敲门。“是德布雷!”她想着,马上跑去开门。可门口的人并不是她心里盼望的那个人。
门口的人身材高大,帽子掩着眼睛,她看不清他的脸。来人递给她一封信,低声道:〃是腾格拉尔夫人吗?这是给您的信。”说完就走了。
爱米娜拿着信,进屋把门关好,只见上面写着短短的一行字,“想要得知男孩的下落,就去观看强盗的审讯,不要告诉任何人。”信纸末端画了一个图,是半个男爵的徽章和一个H。
〃啊!〃爱米娜跌倒在沙发里,信里说的男孩一定是自己那未死的儿子,那图案已说明了一切!可是谁会知道这件事?又为什么突然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冰冷的恐俱袭上来,她一动不动。“强盗的审讯”指的是审讯罗吉·万帕吗?她知道维尔福会是那件案子的审判长,难道是他得到了关于男孩的消息;要告诉自己吗?那样的话他就该直接说的,也不太可能去特意画那个图案。
等到身子恢复一些力气之后,爱米娜翻出报纸,在上面查到了审讯的日期,就在明天。她又读了一遍信,确认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她决定按照信上说的去法院观看审判,如果这是谁的恶作剧,她也可以在审判后找维尔福商量一下。
开庭的前两天,维尔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一种狂热的心情准备控告强盗头子的材料。这件案子已轰动了巴黎,维尔福要借这次桃战来排挤掉最近的各种压力。他已下定决心,希望把这件谋杀案排为大审中的第一件案子。
开庭前,维尔福一直工作到早晨五点钟,他又重新审阅了预审口供,编纂证人的阵述词,写出了一份他生平最雄辩有力的起诉书。
他抬头看向窗外,这时天气阴沉,但这位检察官却充满斗志,“只要是有罪的地方,那个握着法律之刀的人就必需打击一切罪犯了。”
维尔福带着文件,手里拿着帽子,向他妻子的房间走去。维尔福夫人正坐在一张长榻上,正在那儿不耐烦地翻阅几张报纸和一些被爱德华撕破了的小册子。
“啊!你来了,阁下,”她用她那种很自然很平静的声音说,“你的脸色不太好!你又整夜没睡?”
“爱德华!”维尔福用一种威严的语气对孩子说,“到客厅里去玩,我要和你妈妈谈话。”
爱德华抬起头来,看看他的母亲,发觉她并没有认可父亲的命令,便开始割他那些小铅笔头。
“爱德华!”维尔福喊道,他的口气严厉异常,把孩子吓了一跳,“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去!”
那孩子站起身来,面无血色,不知道因为,喷怒或是害怕。维尔福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胳膀,在他的前额上吻了一下。“去吧,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