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如何知道我和陆大人的关系?”惠嫔急于解开心中的疑惑。
朱岚岫理了理思绪,缓缓道:“当日刺客闯入钦安殿的事情,你在皇上面前所说的话让案情变得愈发的复杂。可后来陆大人又仅凭你的话,就排除了卢靖妃的嫌疑,也是因为你的话,才查出陶仲文和皇后勾结。你亲口对陆大人说的话,他都深信不疑,这就说明,他对你非常信任,这种信任,总有缘故吧。之后就是坤宁宫闹鬼,两次闹鬼,手法并不一样。”
朱岚岫语声微顿,又道:“第一次闹鬼,坤宁宫里面的宫女太监都睡得特别死,像是被人下了药。而第二次闹鬼,那些宫女太监却四散奔跑、哭喊。当然,也有可能是出于某种目的改变了手段。但是昨夜又一次闹鬼,地点从坤宁宫转移到了延禧宫,而且听说宫女太监们又睡得死沉,我就断定,女鬼有两个。要让皇后宫里的人全部昏睡,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在食物中下药,这其实是一件难事,但是陆大人安插在皇后身边的眼线可以轻易做到,为女鬼的出入提供方便。”
惠嫔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公主继续往下说吧”。
朱岚岫道:“其实我之前还没有完全将惠嫔和陆大人联系到一起,直到你前来探望。惠嫔从未来过凌云轩,突然上门,而且似乎对我的情况极为了解,特别是关于擎苍……”朱岚岫脸上微微发热,“惠嫔的那句话,我记得很清楚,‘说我们同病相怜,其实并不贴切’。惠嫔如何知道并不贴切?你似乎对我和擎苍的事情非常了解,由此我想到,惠嫔意外登门,其实是陆大人授意的”。
惠嫔点头道:“公主的确聪明,竟然可以从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情中,找到了内在的联系。那天晚上你夜访陆府,大人看出你有些反常,第二日又听说你病了,便让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关于闹鬼的事情,公主只猜对了一半。”
朱岚岫望着惠嫔,“你扮鬼,是陆大人的命令,还是自己的主意?”
惠嫔幽幽道:“我见到大人的机会不多,但自从端妃死后,我能够明显感觉到,大人日渐憔悴,所以我自作主张,利用王贵妃对我的信任,献上一计:皇后做了亏心事,必定心虚。扮鬼吓皇后,如果皇后疯了,后位自然会易主,那么王贵妃,就是最有力的后位争夺者。王贵妃自然求之不得,她买通了皇后身边的宫女,在大家的食物中下了可致人昏睡的药物,配合我上演了一出闹鬼的好戏。我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替端妃报仇,另一方面也想让方皇后亲口承认罪行。”
“这事陆大人知道吗?”朱岚岫问道。
“大人立刻就想到是我,我也承认了,他并没有责怪,我看得出,他赞成我的做法”,惠嫔眼睛里有了些许亮色,“只是没有料到,居然还有其他人扮鬼,这让我们非常惊讶。王贵妃知道有其他人扮鬼后也很惊慌,让我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后来听说是跟白槿教有关,她说这是老天爷在帮助我们,可以继续行动,一鼓作气将皇后彻底吓疯。而一切责任,正好都推给白槿教”。
朱岚岫略一沉吟,道:“王贵妃,有没有可能是白槿教的人?她知道你扮鬼的详细计划,很容易效仿。”
惠嫔道:“我也怀疑过,但我试探过景仁宫的人,皇后请陶真人到坤宁宫做法事的那天晚上,王贵妃不曾离开过景仁宫。所以目前还没有怀疑她的理由。”
朱岚岫看着惠嫔,低声道:“娘娘和陆大人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
“我是他的手下,仅此而已”,惠嫔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调显得平稳,“我七岁那年成了孤儿,冬天下着大雪,我出门找吃的,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是大人路过时救了我,从那以后他一直接济我,常来看我,还教我读书写字,习武练功,他说要把我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的锦衣卫。可是等我长大后,大人却要将我送进宫中,他说以我的姿色,一定能够引起皇上的注意,然后得宠成为娘娘,这样他在后宫就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惠嫔停顿少许,又道:“我一心爱着大人,爱了很多年了,可大人心里,只有曹洛莹。我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却又总是不死心。当初阎贵妃就有意将我献给皇上,我跪着求她,她心软了,没有强迫。我想,若能为大人守身如玉,永远将他藏在心底,就这样终老一生,也知足了。可是事与愿违,白槿教邪徒作乱,后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人责怪我了,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脾气,他怪我不愿争宠,从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如果我早点得宠,就可以暗中协助他和公主调查几位娘娘,还可以时常探得皇上的口风。我不能让大人失望,那时正好卢靖妃和王贵妃都打我的主意,我不得不背叛了阎贵妃,周旋于她二人之间,很快就被皇上宠幸了……”惠嫔忽然屏息不语,浑身颤抖。
朱岚岫惊痛而惋惜,这就是为什么,晓蕙从前在阎贵妃身边时明媚活泼,当上娘娘后却憔悴秋风中。她根本不情愿服侍皇上,更何况是被自己心爱的人所强迫。神女有梦,襄王无心,非但无心,而且无情!
惠嫔的声音低沉而苍凉,“我这条命,是大人给的,现在,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朱岚岫垂下了眼睑,注视着惠嫔手中握着的碎玉,又想起可儿发髻上的那支发簪,那支端妃平生最珍爱的发簪,一股酸涩涌入心底,陆炳啊陆炳,你为了自己的前程,究竟辜负了多少美好的女子?她伤感低言:“娘娘不要再扮鬼了。一个白槿教已经造成了太多的悲剧,如果方皇后彻底疯了,后宫里就会有更多因争夺后位而引发的流血牺牲,局面也变得更加混乱,不利于我们调查。虽然我也痛恨皇后,希望为端妃报仇,但是当务之急是揪出白槿教的罗刹。而且你想过没有,一旦东窗事发,王贵妃必定推得一干二净,若是皇上追查下去,还会连累了陆大人”。
“公主放心,今晚是最后一次了。我会告诉王贵妃,因为遇上了守卫而临时改变计划”,惠嫔的声音幽冷,像空谷里传来的回音,“王贵妃心肠狠毒,如果她当上皇后,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朱岚岫的眼光停驻在惠嫔脸上,吸口气,又问出一句话来:“那晚你为什么说,皇上心里藏着一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女人?”
惠嫔抬起眼睛来,很快的瞅了朱岚岫一眼,道:“我听到皇上说梦话,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朕最爱的女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朕也要将你捉回来。”
朱岚岫又垂下了头,双手揉搓着衣角,那翠绿色的绫缎越来越皱,似乎都快被她揉碎了。
张涵的孪生妹妹张滟被接到了京城。见到张滟的第一眼,向擎苍有种错乱的感觉,这兄妹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不过气质完全不同,张涵大大咧咧,莽莽撞撞。而张滟十分娴静,她的相貌并不算出众,却像玉一样,初时接触是清凉,但深入接触,就感觉到安定温润,而且,暖玉生香,愈久愈温润。
陆炳笑道:“你瞧瞧,这么文静清雅的姑娘,哪里像是混迹在杂耍班子里头的。”
向擎苍也微微一笑,“的确不像,倒像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小姐”。
张滟的脸红了起来,“两位大人,别拿民女寻开心了”。
陆炳一整神色,对擎苍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有重要的任务。”他将手中的两个信封递给向擎苍。
一个信封上写着“书奉锦衣卫指挥佥事向擎苍亲拆”。向擎苍将信封拆开,取出一纸素笺,看信文,说的是浪剑重现江湖,断情山庄庄主司马南偶得此剑,特定于本月十五举办寻剑大会,广邀八方宾客共襄盛举。信中还注明赴会者最多只能携带一名随从。另一封已经拆开的信是给陆炳的,内容一模一样。
“浪剑?”向擎苍不曾听说。
陆炳慢条斯理道:“还记得柳王旬对你说过的话吗,当年白木槿在流放的途中逃走,被官兵追赶时不慎跌入山崖下,竟然大难不死,还偶得一石匣,内有宝剑兵书。白木槿研习后立即通晓法术兵法,之后以传白槿教为名,聚众起事。据说这浪剑,就是白木槿当年所得的宝剑。相传这宝剑是唐代巾帼女英雄平阳公主的佩剑,剑身用毒药炼铸,取迎曜如星者,凡十年用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
隋大业十三年五月,唐国公李渊起兵反隋,平阳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决心要为父亲招募更多的军力,遂四处联络反隋的义军。当时平阳公数还是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妇,却以其超人的胆略和才识,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迅速招纳了四五支在江湖上已有相当规模的起义军。她率领的义军势如破竹,连续攻占了户县、周至、武功、始平等地。老百姓称平阳公主为“李娘子”,将她的军队称为“娘子军”。娘子军威名远扬,很多人都千里投奔而来。不久,平阳公主的娘子军就超过七万人了。
平阳公主在军事上的直觉与见地,都堪称天才,隋将屈突通就曾经在她手下连吃几场大败仗。唐太宗李世民当年在渭北转战时,主要就是依靠平阳公主和娘子军的参战,才能连克强敌。唐王朝建立后,李渊将自己才略出众的爱女封为“平阳公主”。可惜的是,平阳公主不久就去世了,死时尚不足二十三岁。李渊黯然神伤,下令以开国功臣的仪式安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