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愈目光在宋绘身上停留了片刻,没说什么,食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让她坐。
宋绘定下心神,在他对面坐下,唇角弧度微微上扬,笑得妥帖,“公子怎么来梁普了?”
“本想在绍南等着你完事儿了回来讲故事,但这故事似乎比想的还要有趣。”顾愈眉眼镶着一层夕阳的弧光,他语速比往日慢上两分,形成不动声色的压迫感,“所以便亲自来了这一遭,更显听故事的诚意。”
宋绘眼睫扇了扇,对顾愈的难搪塞有些头疼。
几个船夫都是他借的,他自不会相信街巷传的鬼话,宋绘若是想彻底扯开杀人嫌疑,还须得再编个谎来圆。
也不知她哪儿取悦到了顾愈,顾愈旁若无人笑了声,迫人的气势陡然一消,从筷篓里抽出一双木筷递给她。
“不急,听人说这家馄饨好吃,先尝尝,待吃完再慢慢讲也不迟。”
宋绘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筷子,应了声“好”。
宋绘不怎喜欢女四书里讲的许多道理,总想着人生在世,当要过得随意些,但真坐在街边喝茶吃饭,她又有些不太自在,好在没让她等多久,热腾腾的馄饨便上了桌。
宋绘吹了下汤面,捧着碗喝了一小口,才开始吃。
顾愈并未动筷,而是旁若无人的盯着宋绘瞧。
他手里有人在梁普,前几日得知她北上去探望流产姐姐便鬼使神差下令让注意着些,事后他因为这个无头无脑的吩咐有些懊恼,但也没收回,由着下面的人执行。
昨夜,他有事务在身,没及时查看信鸽,待宋绘找上门才察觉梁普有异变,虽滞后的消息造成了不小的乌龙,但他也因着这个饱了眼福,倒不觉得丢面儿。
让他生出恼意的是,事里涉了人命,她竟一字不提。
以宋绘的性子应是不会吃亏,但顾愈还是不太放心的跟过来了。
世家子弟偶尔被哪家女子才貌折服,递递花吟首诗是为风流倜傥,但若是喜怒忧思被牵扯着走,做些叛离经道的事,那就失了大丈夫的体面了。
他也该差不多得了。
宋绘不知顾愈在想些什么,只是说馄饨好吃的人却一点没动筷,让她好奇的抬了抬眼。
顾愈捕捉到了宋绘的眼神,不带仓皇,没有不安,一往无前的坦然,因着阳光微微发闪,发觉顾愈一直在看她,她飞快的搭下了眼睑,继续装乖顺,留个头顶给他看。
顾愈轻嗤笑了声,刚冒出来的念头消散了七七八八。
宋绘这么有趣,他挂心一点也是正常的,他又不是庙里苦行僧,何苦拘着自己七情六欲。
顾愈不太正常的举动让宋绘略有不安,她放了筷子,抿着唇看他。
“吃饱了?”
宋绘点头。
“那好,我有话和你讲。”
宋绘安静看他,做出倾听的姿态。
店铺檐角相接,客流如织,并不宽敞的街道两侧聚着卖点心的小贩,偶尔也会有镖头或是武士之类在身旁经过,在一片嘈杂的市井杂音里,宋绘听见顾愈说,“就算你耍聪明把杀人掩过去了,我也能抓你进去,宋三小姐,不如再考虑一次我的提议。”
宋绘心里一跳,手里微微有些出汗。
想要通过街巷里流传的一言半语,推测出整个事的来龙去脉不太可能,就算顾愈知道得常人多了一些,隐约猜到了,也拿不出相应的证据才是。
但,有时候,并不须得证据,就像他能随意将她从牢狱捞出来一样,给她安罪名也是一句话的事。
宋绘稳住心神,定定的瞧他,“公子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顾愈抬了抬唇角,笑,“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唔,明日午时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