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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论科场众女谈果报误考试十美具公呈(第1页)

话说林书香、阳墨香听得舜英之言,姑嫂至亲,分外关心,不觉惊疑不止。书香道:“秀英妹妹,这是怎讲?好容易吃了辛苦,巴到此地,却将文书平白给人。请问妹妹好端端为何不要赴试?”秀英道:“妹子一因近日多病,不能辛苦,二者自知学业浅薄,将来部试,断难有望。与其徒自现丑,终归无用,莫若借此养病,亦可成全此人。况他学问甚优,必能高中,若不赴试,未免可惜。因此将文书命奶公暗地送去,嘱他只管顶名应试,将来得中,再作更名之计。稍迟片刻,奶公就回来了。姐姐切莫替我可惜,倘有可望,妹子又岂肯将现成功名去给人?”墨香听了,惟有搔首,只说“怎好”。只见奶公进来,向秀英道:“那边缁小姐命老奴多多致谢,这封公文虽承小姐美意,但自己命运业已如此,即使勉强进场,也是无用。此文断不敢领,仍命交还小姐,教小姐千万保重,但可支撑,自应仍去应试为是。缁小姐明日就要回籍,也不过来面谢,惟有静听二位小姐捷音便了。老奴又再请他存下,他执意不肯,老奴只得带回。”将文书交给丫环,外面去了。

闺臣道:“秀英姐姐如此仗义,舍己从人,真是世间少有。并且惟恐他人无故那肯就受,却以近日多病,不能应试为词,如此设想,曲尽人情,即此一端,已可想见平素为人。此女固辞不受,亦是正理。据妹子看来,此事固由匆迫所误,但如此大事,中途忽有此变,安知不是素日行止有亏,鬼神拨弄,以致如此。若行止无亏,榜上注定该有此人,莫讲赴试文书,即使考卷遗失,亦有何妨?妹子闻得古人言:科场一道,既重文才,又要福命。至德行阴骘,尤关紧要。若阴骘有亏,纵使文命双全,亦属无用。以此而论,可见阴骘德行竟是下场的先锋,即如出兵,先锋得利,那主帅先有倚傍,自然马到成功了。”

舜英道:“这位姐姐一路行来,却处处劝人向善,所行之事,也有许多好处。即如路上每逢打尖住宿,那店小二闻是上等过客,必杀鸡宰鸭,谆谆馈送。无论早晚,处处皆同。这位姐姐因无故杀生,颇觉不安,到处命人劝阻。然而从无一处不送,看其光景,竟是向来牢不可破之例,相沿已处,莫可如何。后来他因若辈送鸡送鸭,无非希图正价之外,稍沾余润,何不即迎其意,先付余润,免其鸡鸭,岂不大妙?因命仆人:后凡看店,即将鸡鸭余润之资约计若干,预先付给,倘再馈送,即将原资付回。小二得资,不独一一遵命,并且一呼即应,分外殷勤。自此馈送鸡鸭之风才能渐息。那些同路的看见这样,莫不如此。所以一路上活了无数生灵。其余喜事,不一而足。

姐姐若谓阴骘德行为进场先锋,为何此人这般行为,反不能应试哩?”闺臣道:“此人若果处处行善,一无亏缺,上天自能护佑善人,不但必能应试,定主高发,自有意外机缘。或者将来仍有女试大典,此人应在下科方中,亦未可知。总须日后方见明白。”

舜英道:“凡试官看文,全凭考卷,以定优劣。适才姐姐说即使考卷遗失,亦有何妨,难道卷子遗失,还能入选么?”闺臣道:“妹子此话,并非无因。当年有兄弟二人进场,其父曾梦神人云:‘尔长子本无科名之分,因某年某处猝被火灾,他拾得金珠一包,其物是一妇人为他丈夫设措赎罪之资。因被火拥挤遗失。亏尔长子细心密访,物归原主,其夫脱罪,夫妇始得团圆。因此今科得与尔次子同榜。’其父甚喜,即告二子。及至放榜,报弟得中,弟忽伏地恸哭,几不欲生。”其父问其所以,弟云:“父亲梦兆本系弟兄皆中,今我误害哥哥,以致不中。我虽独中,亦有何颜?”忽又报兄中第一,其弟仍哭道:‘此系报错,安有卷子遗失而能得中之理?’其父见其语言离奇,再三追问,料难隐瞒,只得细述根由。诸位姐姐,你道是何根由?原来当日弟兄进场,头场、二场已过,至第三场忽然场中相遇,是时其兄患痢甚重,勉强敷衍完卷。正要交卷出场,又复腹痛,极其狼狈,因将卷子交付其弟,嘱他完卷一同投递,即奔东厕。弟恐兄卷被污,藏入怀中,忙将己卷誊清,交毕回寓。及至临睡解带,始知兄卷仍旧在怀。其时已交三鼓,知难挽回,悔恨无及,只得将卷收藏,以为日后请罪地步。今忽报中第一,所以他说报错。及至亲去看榜,弟兄实系双双高中。旋即回寓,再觅其兄第三场之卷,依旧在此。父子三人莫不称奇。到了次日,细细打听,才知有个缘故。诸位姐姐请猜一猜,其中究系何故?

秦小春正听的入彀出神,忽见闺臣又教众人请猜,不觉发急道:“好姐姐,你快说罢!何必又教人猜?这段书委实好听,快快接下去。明日妹子好好画把春扇奉送。”闺臣道:“贤妹莫骗我说了,却把扇子不送。”小春道:“妹子赌个誓。如要骗你,教我日后遇见一只狗,把脚咬出血来!”众的听了,猛然一想,不觉好笑。紫绡道:“这个‘血’字只怕从那‘赤’字化出来的。”

婉如听了,鼻中不觉哼了一声。闺臣接着道:“到了次日,父子三人细去打听。原来誊录房失火,把第三场卷子尽都烧了,只好启奏且自放榜,所有第三场卷子随后再补。谁知此人恰恰碰了这个机会,因此得中,岂非考卷遗失也都不妨么?这位姐姐不知是何名姓,我们把他记了,或者天缘凑巧,他家竟把文书巧巧差人送来,竟能赶上考期,也未可定。”

秀英道:“此女姓缁,名唤瑶钗,祖籍剑南,现在十六岁。”若花道:“既如此,妹子包管教他进场,倘有差错,都在妹子一力承当。”众人听了,都觉不解。兰音笑道:“我知姐姐尊意了。大约姐姐意欲仍做女儿国王,不愿赴试,所以要把文书给了此女,教他冒名顶替,你便脱身回去。妹子猜的可是?”若花笑道:“阿妹如果不弃,肯做女儿国的宰相,愚姐便做国王,这有何妨?”兰音笑道:“姐姐做了国王,妹子少不得要去做个宰相。”众小姐听了,更都不解,齐向兰音细细盘问。

若花趁大家谈论,将闺臣拉在一旁道:“阿妹可记得去年缁氏伯母要去赴考,我们商量要在县里捏报假名,彼时因缁氏伯母务要本姓,适值手内拿着一枝瑶钗,就以缁瑶钗为名。那时恐岭南籍贯过多,把他填了剑南。谁知方才秀英阿姐所说之人,恰与这个名姓、乡贯相对,年岁又一样。去岁所起赴试文书,恰好愚姐无意中却又带来,何不成全此人,岂不是件好事?”闺臣喜道:“如此现成美举,真是不费之惠!若非姐姐提起,妹子那里记得。此时对着众人,莫将缁氏伯母这话露出,恐亭亭姐姐脸上不好看,只说前在家乡,无意拾得这个文书,送给此女便了。”

当时若花把文书取来,对秀英道:“天下那有这等巧事,真令人不解!”

亭亭心中早已明白,因说道:“我们队里现在并无这个名姓,而且又有印信为凭,可见不是捏假来的。姐姐不必犹疑,速速命人送去,包管此人欢喜,”

秀英只得命奶公送去,并将路上拾取之话说了。不多时缁瑶钗过来,拜见众人,并向秀英再三道谢,追问当日拾取之由。若花用些言词遮掩过去,又道:“阿姐只管投递,如有差错。我们众人自当一力承当。天下岂有将人功名视为儿戏之理?难道自己不想上进么?”瑶钗听了,这才拜谢而去。

不几日,到了三月初三部试之期。闺臣同了诸位小姐并天下众淑女齐到礼部案前听点入考,密密层层,好不热闹。到晚散场,各自回寓。过了几日,礼部尚书卞滨、侍郎孟谟与同考各官蒋进等,把各卷等第俱已看定,选了放榜吉期。正要修本具奏,忽然接了一个公呈,系江南、淮南、河北、河东等处有十个女童,为首的名叫史幽探,其次哀萃芳、纪沉鱼、言锦心、谢文锦、师兰言、陈淑媛、白丽娟、国瑞徵、周庆覃,或因患病,未赴郡考,或缘事故,已过部试之期,今情急来京,特具公呈:无论当日有无郡考,情愿一日之内,面请四题,一补郡考,一补部试。如一日之内不能完卷,或文理乖谬,情愿治罪云云。卞滨、孟谟接了此呈,不能定夺,只得据情入奏。旋奉谕旨道:“既据该女童等情愿一日之内连补二试,姑如所请。特赐四题,即于明日黎明着该部会同同考官面试优劣如何,据实速奏。”礼部随即传谕。

到了第二日清晨,十个女童早已伺候。礼部将题目宣示,到晚交卷散出。

次日,卞滨将各卷定了甲乙,即同孟谟修本具奏道:“所有补考十卷,以文理而论,与前所取各卷互有高下,但此卷未经誊录,似未便与前卷分别等第。今将各卷恭呈御览,请旨定夺。”武后亲自看了一遍,果然都好。因传旨道:“前日礼部所取各卷,例应覆试后方准殿试,今既续补十卷,着将前榜暂停张挂,统俟覆试后,即以覆试之榜作为正榜。至史幽探、哀萃芳十名,或未赶赴郡考,或逾部试之期,自应停其殿试;第阅该部所呈各卷,文理尚优,况史幽探、哀萃芳二名,朕于《璇玑新图》久知其人,皆属能文之女,自应准其一体入试。前榜既经停止,其四等花再芳等亦着加恩,一并入试。该部一面传谕,即一面速选试期请旨,以免稽延。”卞滨、孟谟接奉此旨,当即出示晓谕,一面选了试期。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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