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当时萧晴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走了,走哪去啊?”她随口问了句,突然觉得他话里哪里不对劲。
“北笙,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走了。你说谁走了,姥爷吗?”萧晴问道,突然明白了他那话的意思。
“你是说,姥爷没了?”萧晴心中大惊,握着手机的手停在半空,笑容僵住了,事出的太突然了。
“那,你在哪里,我这就过来,马上。”萧晴急急地说着。
“我在家”那边的声音闷闷地,没有生气。
到了罗北笙他们家,她才知道,原来,老爷子几年前心脏病转化成心衰,这几年一直在调理,但是这次病势来的突然,他们家在二楼,那天,老爷子和老太太一起出去遛弯,回来上楼时候还好好的。进了家门,正好罗北笙在家里蒸馒头,蒸锅刚刚上气,老爷子坐在过厅里,隔着玻璃闻见厨房蒸馒头的饭香,只说了句“好香啊!”就倒了下去,正好罗北笙从厨房出来,姥爷算是在他怀里咽的气。
看着罗北笙的那颓丧的样子,萧晴只能贴心劝解,默默的陪伴着,她记得那一晚他都没说话。
但是,她只请了一天假,第三天,她陪着他办完了丧事,她就回台里工作了。心里对自己跟他贸然领证有点后悔,这一下婚礼肯定是没戏了。
当晚,台里来个急活,去外地拍个宣传片,她也只好跟他道了别,走了。临走时对他说:“婚礼看来是办不了。先缓缓吧。这事以后再说。”等到她从外面再回来,歇了没两天,又接到了去清溪拍片的任务。
再后来,她在清溪那里出了事,没想到,那次他也去了,她那次被埋在塌了的屋子里,孩子的哭声引来了人来救她,没想到里面竟然有罗北笙,其实进去救人的时候她没想那么多。
地震那天,大约下午2点多钟,她和两个同事:一个是新来的摄影师,一个是本部门的小红,那是她们刚从镇外回来,三人拎着摄像机和几件器材刚回到住处,中午饭没吃饱,萧晴想起,楼下招待所对面,有家卖牛肉面的小店,面做得相当好吃,就提议下去再吃一点,哪想到,面刚端上桌,地震就来了,幸亏那个店临街,又是开放式的店,所以没什么损失,但周边的临街楼房就惨了,很多房子都塌了,第一波地震过后,四周都是烟尘和瓦砾,大家惊魂未定,萧晴和摄像师一起,冒险从招待所二楼抢出了器材和机器,三人把东西拎出来,放在开阔地,街上跑出来的人,有的哭,有的叫,一些青壮年人在忙着救人,萧晴也加入了抢救人的行列,当时她很害怕,想着自己刚跟罗北笙领了结婚证就赶上接二连三的破事,这他妈都是什么命啊,走到街上,两边的临街的楼房都成了废墟,废墟里瓦砾和粉尘弄的四周一片混乱,她心里也乱乱的。她拿手机给罗北笙发了个简短的信息,“北笙,我在清溪,这里地震了,可能我回不去了。”编完发没发出去,也不知道。
后来,她路过一个塌了半截的二层小楼,二楼的阳台已经塌到马路上,变成一层了,废墟里有个声音,象是小孩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发出来,萧晴想了想,还是钻进了废墟,她没那么傻,又没那么伟大,圣母心,只是不想余生在某个时刻躲在角落里后悔自己没在这一刻,该伸出援手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冲上去,进去之前,她看了看那房子的外观,她认出来,是前几天一家买化肥的经销点,她路过的时候看那家的女人抱着个很可爱的男孩,应该是刚生产完,孩子身上还带着点奶膘,圆圆的小脸,那个当妈的个子高高的,长的挺漂亮的。记得那家门上贴着“光荣之家”的门牌,当时萧晴跟她聊了两句,知道那家男人姓江,刚死半年,那家女人叫什么没问过。
萧晴进去猫着腰,边走边叫着“江家嫂子”,突然看到角落里被一根屋梁挤在当中的那个女人,萧晴推了推她,摸了她脖子一把,已经凉了,孩子在她怀里抱着,没事,还冲着她咧嘴乐了一下,露出还没长牙的小嘴,萧晴哭了,孩子居然还活着,她擦了擦眼泪,喃喃地叫道“江家嫂子孩子交给我吧!”这一叫果然有效,孩子被萧晴从她妈妈的怀里抠了出来,她抱着孩子起身往外走,走到半路,第二波余震又来了。萧晴没跑出去,只来得及冲到那家的一个墙角,屋梁掉下去的时候她正往边上闪,堪堪刚躲在墙角,那根柱子就掉了下来,被她手挡了一下,没砸着,但有一块屋瓦砸到了腿,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那孩子在怀里哭闹,没事。
刚刚房梁掉下的那一刻,她想自己完了,心里有点后悔,但看着孩子还活着,心里便有些安慰。动了动身子,右半边身子从上到下都疼的厉害,右腿动不了,疼,右胳膊也疼的厉害,她心里有些安慰,疼至少说明没大事。只能在周围捡了个块石头敲了下身边的铁条。周围乱慥慥的,没人应,后来她晕过去,再醒了后,外面天是黑的,听见有个声音在叫她“有人吗,有人吗,萧晴,萧姐!萧姐!听见了应个声。……有人吗,萧姐,你在吗,应个声啊!”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她没力气,听出来那好像是组里的小红,她想出声,但是张了张嘴,喊不出来,“救命,救命!”她喘着粗气喊出来,却只有一点声音。后来,才知道,她晕过去的时候,怀里的孩子救了她,这小家伙八成是饿了,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哭声引起了救援人员的注意,把她两人扒了出来,再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帐篷里,浑身剧痛,右腿和右臂都捆扎着,腿边趴着个穿着医生制服的英俊男人,头发有些蓬乱,应该好几天没洗了,她看了看那脸,居然是罗北笙,她发的短信发出去了吗?他怎么来了。
左手在周围摸着,没找到,“手机,手……”她张了张嘴,声音出来是哑的,感觉声带象不是自己的。她只好动了动腿,“啊!草”疼的她眼泪都飙出来了。
那男人终于从睡梦中醒了,“晴晴,你醒了,别动。”他慌忙扶着她。萧晴指着自己的喉咙又指着罗北笙,瞪着眼,又眨了眨,“你发烧烧坏了嗓子,没事,暂时性的。”
萧晴又张了张嘴,冲自己的腿瞪了瞪眼。“啊,腿、胳膊被砸到了,没有大碍。”罗北笙冲她笑了笑,话说的轻描淡写的。萧晴想了想便没在说话,医生的嘴里大概没死都算没大碍吧,她懒得与他计较。
清溪是个交通闭塞的镇子,要出去需要翻过俩座大山,地震后,伤员送不出去,所以象萧晴这样的伤员只能暂时被安置在镇子里的小学校的操场上,当地人搭建的棚子里,在被救出的第四天晚上,当地没有止疼药,胳膊和腿疼的厉害,她睡不着,晚上在帐篷里躺着,翻来覆去的烙饼,每动一下都疼的厉害,但也只能忍着。
晚上罗北笙进来,悄无声息的躺下来,看着她,他脸色阴沉地,脸上满是疲惫,眼睑下一片清灰,下巴上有些稀稀落落的胡茬,颧骨上有些灰尘留下的颜色,不过依然清俊异常。
“别他妈的看着我,头转过去。”人一难受脾气就不好,萧晴身上疼,忍不住飙了脏话,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人家来看她,陪着她,救她,救死扶伤,自己这样有点过分。
“嗯,抱歉,我一难受脾气就不好,你,你背过身去,别看我。”她的嗓子总算是好点了,起码能发出声音。但是这时候,感觉全身都疼的厉害,五官疼的都扭曲了,脸色青白,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是不是很疼啊,抱歉没药,药进不来,进山的路被大石头堵死了。开车的司机死了,后面的车子进不来。”罗北笙愧疚地说着,坐起来给她捏了捏肩膀,眼中满是心疼。
“没事,我没大碍的,就是疼,对了,我不会以后残废了吧。会吗?”
“……”罗北笙没有说话,低下头,嘴抿得紧紧的,萧晴明白,现在这种情况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
“算了,不问了,我,嗯,啊,疼死我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的手机找不到了,我给你发信息来着。也不知发出去没有?”她一动,疼的龇牙咧嘴的。自己动了动手指,还好手指能动,于是算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手还能动,她就不算废人。
“放心吧,有你老公在,不会让你有事的。”罗北笙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随手给她整理了一下裤腿。就这么一动就疼的她直咧嘴。她现在要能动,一定要锤死他,成心的吧。
“你他妈的要谋害我啊,我可是你……亲媳妇。你不能轻点啊,会不会轻点!”罗北笙红着眼睛,看着她眼里都是心疼和歉疚。
“抱歉,我轻一点,忍着点,我给你扎两针,能止疼的。”罗北笙手里没有停,先用酒精给她擦了擦小腿伤口渗出的血,又在她身上几个穴位施针。裤子在救治她的时候已经被从小腿裤脚处剪开了,刚才他替她整理裤腿大概是血干了裤子和伤口粘在一起了,扯着了伤口,这会才知道他是要给她施针。
针是扎了,但基本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该疼的地方还是疼,巨疼。
“别忙了,没什么用的,嗯,给我说说外面的情况,我都躺了好几天了。还有人出来吗?”萧晴咬着嘴唇道。
看来这两天,救援工作应该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三天过了,黄金72小时一过,之后就只能看埋在废墟里的人的造化了。大家都希望还能有人活着出来。这些都是她被救出来的这几天,听附近帐篷里的老百姓说的。
罗北笙没有吭声,低着头不说话,眼里都是低迷和哀痛。
“喂,怎么不说话,抱歉,我刚才态度不好,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老公。”萧晴说着,稍倾,罗北笙掏出个手帕给她擦汗。
“现在基本没有幸存者了,救援的人还在搜救,但意义不大。只能乞求老天,还能有人被救出来。你疼不疼,要不,你坐起来点,是不是疼的躺不住啊,你怎么那么傻。一个人就敢进去救人啊。你死了,我呢,我怎么办。”罗北笙擦了擦眼泪,双手伸到她的腋窝处,轻轻地托住她的腰,把她的身子往上提了提,让她坐的舒服一点。
“对不起,嗯,那时哪想的了那么多啊,本能,本能反应。要是你,会不救人吗,日后,你想起来,不会抱憾终生吗,我那会就是脑子一热,我不是傻嘛,是真傻。傻妞!”萧晴这会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然后抬头冲罗北笙愧疚地咧嘴傻笑,眼神干净、明媚。
“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呢!”罗北笙红着眼睛说道。
“你就是个二百五,傻妞!答应我,不要再离开了!姥爷没了,我不想再看着有人再离开了。宝宝。别走。”罗北笙激动地拥着萧晴哭了起来。
“疼,疼,罗北笙放开我,我不离开,不离开。”拥抱的动作碰到了萧晴的伤处,她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