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哥哥呢?”
高台中央,一名眉目温雅、肤色柔白的美妇人,便是皇后。她面带忧色地望了身旁的丈夫一眼。面目英俊的国主握住了她的手,以目光示意妻子不必担忧。大街两侧的人潮喊得更凶了,似要把房顶都掀翻。国师满心都是绝望。然而华台之上,慕情却是十分镇定,自顾自完成他的任务,将那把长刀“铛”的一声,竖于身前,气势颇足,完成了妖魔的开场。
看脸看身形,慕情都像是个斯文书生,然而这样一把奇重无比的九尺长刀,在他手里却挥得轻巧无比,仿佛完全没有分量。数十名扮演伏魔者的道人一一被他打倒,赶下了台。平心而论,他打得倒也十分精彩好看。只是,更多人却不是为了看妖魔而来的,纷纷嚷道:“悦神武者呢?!”
“太子殿下在哪里?我们要看的是太子殿下!”
高楼上,一个声音大声道:“我表哥呢?这是在搞什么鬼?!谁要看这些玩意儿?他妈的,我太子表哥呢?!”
看都不用看,这喊得最大声的,必然是小镜王戚容。果然,许多人齐齐抬头,便看见一个身着浅青色锦衣的华服少年冲到高台边缘,愤怒冲下方挥起了拳头。
这少年只得十五六岁,粉面墨眉,倒也明丽夺目,只是脸含煞气,仿佛要翻过栏杆跳下来打人。可这楼太高,跳下来不死也要摔断腿,于是他顺手就抓了一只白玉茶盏丢下去。那茶盏急速朝妖魔的后脑飞去,然而,慕情微一错身,长刀斜挑,便将那茶盏挑在了刀尖。
颤颤巍巍的茶杯稳稳立在刀尖一线,引发一波叫好。慕情再将刀一扬,茶盏飞落,被台下一名道人接住。他则继续从从容容演着自己的妖魔。戚容大怒,还待再砸,皇后叫人上来拉,这才好容易拉住下去了。然而,众位皇族的神色也愈来愈凝重。正在此时,人群中爆发一阵暴风喝彩,比之前的任何一阵喝彩都要大。只见一道雪白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黑衣的妖魔面前!
悦神武者!
戚容看得两眼发光,脸色发红,跳了起来,大声道:“太子表哥!太子表哥来啦!!!”
众人瞠目结舌。
这个登场,真真是如天人降临,大胆至极。那城楼少说也有十几丈高,他竟是直接从城楼上跳了下来!方才一瞬间,许多人都以为是真的天神下凡了,不免头皮发麻,拍掌拍到双手发红。戚容更是一边大喊,一边大力拍掌,国主与皇后含笑对望一眼,也拍了起来。所有人都是眉头一舒,松了口气,也都跟着抚掌赞叹起来。神武大街两侧更是群潮翻涌,许多人激动得恨不得冲破拦道的武士们冲上去才好。
华台之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对峙,天神与妖魔各自一抖兵器,对上了阵。
国师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这才登上了高台。和四周各位同僚相互点头一圈,找了个位子自己坐下看。国主笑道:“国师,你是怎么想到这般惊世骇俗的登场的?真是精彩啊。”
国师抹了把汗,笑道:“的确是万分精彩。只是说来惶恐,这个不是小臣想到的,应该是太子殿下的主意。”
皇后则捂心道:“这孩子,真是乱来,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吓得我几乎坐不住了。”
国师不免隐隐带了点骄傲,道:“这个,太子殿下么,武艺高超,就是再高几倍的城楼,他也能轻松下来。”
皇后温声道:“国师教导有方。”
国师道:“哪里哪里。太子殿下天之骄子,天赋异禀,小臣等能教导殿下,实属三生有幸。这一定会是史上最精彩的一场悦神武。”
国主微微一笑,转头去看,道:“但愿如此吧。”
这上元祭天游中,悦神武者和妖魔武者,是两个最重要的角色。两个都须得是武艺精绝的少年。尤其是悦神武者,服冠形制严格,华丽非凡,装备完毕后,从头到脚的一身行头重达四五十斤都有可能。武者要在此等负担下,于万众瞩目前,绕城而行数圈,完成至少两个时辰的演武,岂不是必须要武艺超群?
好在,这两名少年都极为出色。你来我往,斗得好看又留有余地。国主道:“和太子对打的是谁?”
国师道:“禀陛下,是皇极观一名小道,名叫慕情。”
皇后柔声道:“我瞧这孩子也打得不错,比风信也差不多。”
戚容一直趴在她膝头吃葡萄,听了忙吐了一口葡萄皮,道:“呸呸呸!不行不行!差得远了,可不是什么人能跟太子表哥比的!”
闻言,皇后笑着摸了几把他的头顶,一众贵族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而人海中,高呼冲破云霄:“打!打他!打死他!”
“杀了妖魔!”
这声潮越来越汹涌,妖魔一剑递出,武者一剑反格,却是忽然“嗯?”了一声。
照理说,这是一场祭天游,使出七分力即可。然而,他方才接下这一剑,手中的剑却是险些脱手。显然,对方用了十成的力。
谢怜微一扬首,朗声道:“慕情?”
对面扮演妖魔的少年并未言语,又是一剑刺出。谢怜来不及多想,“铛铛”、“铛铛”接了数剑,提起精神,也来了兴致。台上打得越是激烈,台下欢声越是雷动。忽然,一阵剑啸,白光耀目。众人“啊!”了一声,原来,那妖魔的九尺长刀竟是被悦神武者那细细的一柄长剑挑飞了,直钉在高台一侧的柱子上。有好事者去拔,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竟是纹丝不动,不由大骇。
华台之上,谢怜一抖长剑,黄金面具后传来一声轻笑。慕情失了兵器,默然不语。谢怜挽了几个剑花,正要一剑佯作刺出。正在此时,上方尖叫四起,他心下一惊,收了剑,抬头一看。只来得及看清一道身影从城墙上急速坠下,不假思索,足底一点,纵身一跃,轻飘飘地掠了上去。
他飞身上去,双袖展如蝶衣,翩翩落地,轻如白羽。接到了人,足触了地,谢怜松了一口气,这才低头去看。怀里,一个满脸缠着绷带的瘦小孩童正缩在他臂弯中,愣愣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