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托斯没有感觉到这是一种嘲弄,竟然还把这种嘲弄当作天真,于是,他张开胡子拉碴的大嘴,对这种天真反嘲起来。科克纳尔太太知道,天真的诉讼代理人是同类人中一个极为稀有的变种,于是她莞尔一笑,满面绯红。
科克纳尔先生自波托斯一到,就不安地注视着他那橡木写字台对面的一尊大立柜。波托斯明白,这尊大立柜虽然不符合他在想象中见到的那种形状,但它应该是那个令人喜出望外的大木箱,于是,他庆幸眼前的实体,在高度上比梦幻中的物体还要高上六法尺多。
科克纳尔先生没有将家系推算得太远,而是从大立柜上收回忧郁的目光,转而望着波托斯,只是说:“我们的表弟阁下在出征起程前,一定会赏光和我们吃顿饭吧,是不是呀,夫人?”
这一次,波托斯感觉到整个胃区受到一击;看上去,科克纳尔太太也并非无动于衷,因为她要开口说话了:“倘若我们的表弟发现我们亏待他,他就不会再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在巴黎住的时间太少了,所以,来看我们的时间也就太少了,因此,在他动身前,我们不能要求他将几乎可能支配的所有时间都给我们。”
“哦!我的双腿,我可怜的双腿啊!你们都到哪儿去了?”
科克纳尔喃喃地说,他竭力微笑着。
就在波托斯希冀的美餐受到攻击时,科克纳尔太太给他送来这番解围的话,这种救援使火枪手对他异常感激。
晚餐时间马上就到了。大家步入餐厅,那是一间位于厨房对面的阴暗的房间。
办事员们似乎早就闻到了家中不寻常的香味,一个个像守时的军人,各自手拿小方凳,随时准备就坐。人们首先看到的,他们的下巴吓人地扭动起来。
“该死的!”波托斯瞅一眼三个饥饿鬼暗自说;可以想象到,小通信员是不许享受这顿庄严用餐荣誉的。“该死的!假如我是表哥,这样的馋鬼我一个也不留,简直像六个星期没吃饭的掉进大海的饿死鬼。”
科克纳尔坐着轮椅,由科克纳尔太太推着走进来;波托斯这时走上前,帮她将其丈夫一直推到餐桌前。
科克纳尔一进餐厅,就学着小办事员那模样,鼻子和下巴统统扭动起来。
“啊!啊!”他连叫两声,“真是诱人的浓汤呀!”
“真见鬼,他们从浓汤里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啦?”波托斯一见淡淡的、满满的,但却非常浑浑的热汤说;稀少得可数得出的几片面包皮,犹如群岛中的几个孤岛,飘浮在汤面上。
科克纳尔太太启唇一笑,接着一个示意,大家匆匆忙忙坐了下来。
科克纳尔先生第一个受用浓汤,其次是波托斯,然后,科克纳尔太太才盛满自己的汤盘,最后,她将落底的面包皮分给迫不急待的办事员。
就在这时,餐厅的大门吱地一声自动打开,通过半开半掩的两扇门隙中,波托斯瞥见不能参加盛宴的小办事员,正顶着从厨房和餐厅飘逸出的双重美味在啃他的面包呢。
汤用毕后,女佣端来一只白煮老母鸡,豪华盛宴,使食客们膨胀了的眼皮,似乎随时就可裂开。
“看得出来,您很爱您的亲属,科克纳尔太太,”诉讼代理人带着一种近乎凄然的微笑说;“这确实是您奉献给您表弟的一份殷勤。”
可怜的老母鸡是瘦弱的,裹一张带有细毛茬的厚皮,尽管骨头用足了力气,但从没有刺穿它。寻摸这样一只鸡,大概花了很长时间了,最后才在鸡架上找到躲起来等着寿终正寝的它。
“见鬼!”波托斯寻思道,“真扫兴!我是敬老的,我不注重把老的东西拿来煮或烤。”
于是,他扫视四周,看看他的意见是否获得赞同;然而,一切和他的想法相反,他看到的只是一双双发亮的眼睛,早就在吞噬着这只崇高的但却遭他鄙视的老母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