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惬意!商鞅情不自禁的伸了个懒腰,长长的打了一个响亮而又兴奋的哈欠,便信步走出大厅。
“起来了?”白雪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棚下坐坐,子岭采了一大筐野果呢。”
梅姑老远的笑嚷着,“吔,姑爷大哥变成山老爷子了!”
“要知逍遥事,唯到山中住。姑爷大哥我,可是做定山老爷子了呢。”商鞅的木屐踩在院中石板上,清脆的梆当声夹着笑声,一副悠然自得。
白雪笑道:“都昏了头,又是姑爷,又是大哥,做新郎似的。”心中却溢出一股浓浓的甜意——谁能想到,冷峻凌厉素来不苟言笑的卫鞅,能有在她身边的这般本色质朴?这般松弛散漫?这般明朗闲适?
商鞅踱步到竹席棚下的石墩坐下,梅姑端来两大盘洗干净的山果,红黄青绿的煞是好看。白雪拿来一柄小刀坐在他身旁,将山果剥壳削皮的一个一个递给他。商鞅怡然自得的吃了一大堆,笑道:“呀呀,真做田家翁了呢。”白雪笑道:“做田家翁不好么?”商鞅连连点头:“好好好。”却收敛笑容认真说道:“哎,知道我这次回来要做的事么?”白雪微微一笑,“要接我们回咸阳?”商鞅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呢。”白雪笑道:“你敢么?自然是莹玉的主意了。”商鞅哈哈大笑一阵,“我的想法,本来是立即辞官隐居,让莹玉一起到崤山来先住一段时光,然后我们就泛舟湖海了。莹玉却一定要你先回咸阳聚一段再走。正好秦公身体不佳,我一下就走,也脱不开身。就依了这个主意。”白雪点头思忖道:“也好。只要主意定了,自然要缓缓脱身。掌权二十多年,国事总得有个交代嘛。”
商鞅高兴,就滔滔不绝的将这些年的大事逐一说了一遍。白雪听得很认真,直到商鞅说到河西大捷,白雪才幽幽的叹息一声,“魏国也败落得忒快了。好端端一个强国,就如此葬送在他们手里了。身为魏人,着实惭愧。”商鞅大笑,“我那个卫国,不更教人惭愧?几个县的地面,都快完了。列强竞争,同是华夏大族,谁强大,谁就统一。这种纷争称雄的局面,绝不会长久的。可不要抱残守缺,做伯夷叔齐哟。”
白雪笑了,“抱残守缺,那是贵族的毛病。庶民百姓,可是谁给好日子就拥戴谁,操心。”
说着说着,已是明月挂在了树梢。梅姑拉着荆南和子岭帮忙,将饭菜山果摆在了棚外的另一张大石案上,对着天中一轮秋月,五个人边吃边说,便又到了三更天。
子岭突然指着大门,“听,有人!”
习习谷风中隐隐可闻马蹄沓沓,紧接着就是一声悠长的呼哨。
“侯嬴大哥!”梅姑站起来就去开门。
商鞅惊喜的迎到门外,却见月色下的山道上一骑骏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迎风展开的黑斗篷就象一只巨大的山鹰。片刻之间,骏马飞到。商鞅鼓掌大笑,“侯嬴兄,别来无恙啊。”骑士闻声下马,疾步高声,“啊呀,鞅兄么?真是做梦一般哪!”两人在山崖边交臂而抱,你看我我看你的感慨不已。荆南连忙赶出来参见老主人,侯嬴看着这个一脸粗硬胡须的威猛壮士,又是一阵唏嘘感慨。白雪出门笑道:“侯兄,我也没想到他们恰恰就回来,你们仨有情分呢。进去吧,别在门外絮叨了。”
回到庭院,重治酒席,又是一番相逢痛饮。明月皎洁,商鞅侯嬴眼见对方都已经两鬓染霜,不由说起初次在栎阳渭风客栈相聚时的青春意气,竟是泪光荧荧。叙谈良久,侯嬴问起白雪信鸽传书的原因,白雪这才将那个怪异客人的事说了一遍,怀疑这个怪异客人与商鞅有关,想请侯嬴查查这个人。
商鞅也感到惊讶,他本来不想将路遇刺客的事告诉白雪,此时见两件事显然有关联,便将洛水河谷遇到突然袭击的事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那个蒙面人与这个蒙面人,是一个人?”白雪蓦然警觉起来。
侯嬴思忖道:“正是。这个怪人,定然长期在这一带大山活动。魏国谋害么?”
“不象。”白雪摇头,“魏王讨好秦国都来不及呢。”
“那就该当是仇人。鞅兄可有夙仇?”
白雪道:“他这个人,生平无私怨,有也是公仇。”
商鞅沉思有顷,心中猛然一亮,“难道,是他么?”
“谁?”白雪与侯嬴一齐问。
“原太子傅公孙贾。他当年与公子虔一起服刑,放逐陇西。我听此人声音颇熟,却竟一时想不起来。”
侯嬴道:“对,一个人相貌可以变化,嗓音是变不了的。”
梅姑有些茫然,“秦法那么严明,放逐的罪犯能逃得了?”
“那得看是谁。”白雪问,“公孙贾剑术武功很高明么?”
商鞅思忖道:“公孙贾原是文职长史,纵然有剑术武功,也是略知一二罢了。对,从这一点说,又不象。这却奇了。”
侯嬴:“剑术武功在成年突进的事,也是有过的。假若此人逃遁后有奇遇,也未尝不能成为剑道高手。”
“我看这样。”商鞅道:“目下此人对我尚无大碍,然对山庄有威胁。侯嬴兄可访查崤山一带,看看有无神秘人物藏匿。雪妹她们跟我回咸阳。走前这一段我都在,不会有事。回咸阳后,我立即下令查清此事。”
“我看也是这样。”白雪笑道。
“好。那我就立即动手。崤山好赖也是白氏的老根基呢。”侯嬴听说白雪要跟商鞅回咸阳,心中很是高兴,“哪天走?我来安排行程事务。至少得几辆车呢。”
“一个月后吧。”商鞅笑道,“也和侯兄多多痛饮几次了。”
“快哉快哉!我也是如此想呢,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