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有争夺;生而狠毒,是以有盗贼;生而有耳目欲望,是以有声色犬马。若从人之本性,必然生出争夺,生出暴力,生出杀戮!方今天下,动荡杀戮不绝,正是人性大恶之泛滥,人欲横流之恶果。惟其如此,必须有法制之教、礼仪之教、圣兵之教,以使人性归化,合于法而归于治。无法制,不足以治人之恶;无礼仪,不足以教人向善:无圣兵,不足以制止杀戮。明辩人性之恶,方可依法疏导,犹如大禹治水。孟夫子徒言性善,复归人性,将法制教化之功归于人之本性。此乃蛊惑人心,纵容恶行,蒙蔽幼稚,真正的大谬之言!”
这一番激烈抨击,直捣孟子根本,也提出了一个天下学人从来没有明确提出过的根本问题——人性孰善孰恶?一时间全场愕然,竟无人反应,都直直的盯着荀况!惟有孟门子弟全体起立,愤慨相向,轻蔑的冷笑着,只等孟子开口,便要围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士。
大殿中的孟子缓缓起立,面色竟是异常的凝重,向邹衍深深一躬,“学宫令,荀况持此凶险巧辩之论,心逆而险,言伪而辩,记丑而博,实乃奸人少正卯再生也。子为学宫令,请为天下人性张目,杀荀况以正学风。”
邹衍愕然失色,“夫子,如何如何?杀荀况?咳,稷下之风,就讲究个争鸣,如何能动辄杀人?这……”
场中士子们原以为孟夫子要长篇大论的驳斥荀况,都在暗暗期待一篇精辟的文章说辞。却不想孟子提出了要杀荀况,当真匪夷所思,不禁轰然大笑,嘘声四起。连两廊下的商人们也骚动起来,纷纷议论,“好生理论便是了,杀人做甚?”“买卖不成仁义在啦,老先生连我等商人也不如啦!”“说不过人就杀人?真是霸道呢!”“是了是了,这杀人确实无理!”
台上的孟子根本不理睬台下骚动,却又走到齐威王坐席前,深深一躬,“孟轲请齐王为天下正纲纪,烹杀这凶险之徒,以彰明天理人伦。”
齐威王哈哈大笑,“孟夫子啊孟夫子,齐国胸箩四海之士,各抒己见,早已司空见惯了。
杀了荀况,你让稷下学宫何以面对天下?笔墨口舌官司,何须计较忒多?算了算了,夫子请坐。“一直用心的齐威王既敬佩孟子的高才雄辩,又对孟子的论证锋芒有些隐隐不快。荀况的反击使他惊喜非常,心中顿时豁亮,看出了孟子的弱点所在。孟子请杀荀况,齐威王觉得他有失大师风范,便不由有些奚落之意。
孟子遭到回绝,心下愤然,铁青着脸回到坐席。台下却因此而沸腾起来。稷下学宫的士子们愤愤不平,纷纷议论,“论战杀人,成何体统?枉为大师!”“孟夫子若主政一国,天下士子便都是少正卯!”“百家争鸣嘛,动辄便要杀人,真是学霸!”“对!就是学霸!”
公孙丑听得不耐,高声道:“人性本善,本为公理!”
士子们立即一片高喊:“人性本恶——!”
孟门弟子竟全体高喊起来:“人性本善——!”
荀况周围的士子们毫不退让,对着孟门子弟高喊:“人性本恶——!”
善恶的喊声回荡在稷下学宫,连绵不断,引得前来聆听的富商大贾们也争吵起来,分成两团对争对喊。这种坦率真诚、锋芒烁烁、不遮不掩的大争鸣,是中国文明史上的伟大奇观,也是那个伟大时代的生存竞争方式。它培育出了最茁壮的文明根基,浇灌出了最灿烂的文明之花,使那个时代成为不朽耸立的历史最高峰,迄今为止,人们都只能叹为观至而无法逾越。
论战结束后,齐威王问驺忌田忌,“卿等以为,孟夫子如何?”
驺忌:“孟夫子学问,堪为天下师。”
田忌:“可惜齐国要不断打仗,养不得太平卿相。”
齐威王沉默良久,吩咐侍臣,“传楚国特使江乙进宫。”
江乙已经在临淄等了三天,听得齐王宣召,忙不迭带了礼物入宫。
齐威王淡淡笑道:“江乙大夫,何以教本王啊?”
江乙惶恐拱手道:“齐王在上,这是楚王特意赠送齐王的礼物,请笑纳。”身后侍从捧过一支铜绣班驳的古剑递上。齐王身边侍臣接过,齐威王笑道:“先请上将军看看吧。”侍臣便捧到田忌面前的长案上。田忌乃名将世家,对珍奇兵器可说是见多识广,然对面前这支不到两尺长的短剑剑鞘却极为眼生,沉吟间右手一搭剑扣轻轻一摁,便听“锃嗡——”一声震音,剑身弹出三寸,顿时眼前一道青光闪烁,剑身竟又无声缩回!
田忌惊讶之极,拱手道:“我王,此剑神器,臣不识得。”
齐威王笑道:“江乙大夫,此剑何名啊?”
江乙:“禀报齐王,此剑乃楚国王室至宝,只可惜我楚国也无人识得。楚王赠于齐王,以表诚意。”
齐威王悠然道:“好吧,本王收下慢慢鉴赏。哪,楚王是何诚意啊?”
“禀报齐王,我王请高士夜观天象,见西方太白之下彗星径天,秦国当有极大灾变。我王之意,欲与齐国结盟,合兵灭秦。”
“如何灭法?”田忌冷笑。
“两国各出二十万兵马,齐国为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