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族人本是尚武大族,血气方刚,此刻心头出血,齐齐怒喝一声,操起棍棒木杈连枷等一拥而上,哭着喊着便向太子人马疯狂的扑来!
嬴驷气急败坏,大喊:“杀!杀光——!”马队骑士短剑闪亮,几个冲突,白氏族人的尸体便摆满了雨水泥泞的麦场。老族长白丁不及阻挡,眼见顷刻间血流成河,扑倒滚滚泥水中大喊:“造孽啊——!上天……”便一头栽倒。
这时公孙贾飞马赶到,一见场中情景,吓得浑身筛糠一般,“太子,如何,如何闯下这般大祸……”
嬴驷尖声叫喊:“我自担承!与你何干?回马!”缰绳一抖,坐下马冲向官道,卫队紧紧随后,竟向栎阳飞驰而去了。公孙贾本想为太子善后,此刻却是魂飞魄散,打马自顾去了。
“轰——轰——轰——!”白村撞响了村头巨大的铜钟。这是白氏一族举族血战的信号!居住在周围村庄的白氏族人冒着大雨,呼啸而来。
白雨骤然停止了。午后斜阳照在血流成河麦草狼籍的大场上,分外凄惨恐怖。数千白氏男女聚在村头,哭声震天。老白丁跳上场边石敦,一身泥水鲜血,白发披散,愤怒得象一头老狮子,“白氏子孙们听了,举族披麻戴孝,到栎阳交农!官府不还白氏一个公道,白氏便反出秦国!”
“交农——!报仇——!”“反出秦国——!”满场仇恨的呼啸呐喊声震原野。
就在白氏举族出动的时候,孟族与西乞族也闻讯聚来。孟西白三族从来血肉相连,同仇敌忾,今日白氏骤遭大难,孟西二族岂能袖手旁观?两个时辰之内,素有征战传统的孟西白三族便聚集了两万多男女老幼,人人披麻戴孝,手持各种农具,抬起三十多具尸体,点起粗大的火把,浩浩荡荡哭声动地,黑压压向官道涌来。
此刻,官道上三骑快马正向东边的栎阳急驰。这是从新军营地急急赶回的车英。时当暮黑,他见如此声势的火把长龙和震天动地的哭喊,心知异常,忙勒马官道,派一个骑士去打探情况。片刻之后,骑士回报,车英大惊,低声命令,“快!兼程栎阳!”打马一鞭,风驰电掣般向东驰去。
栎阳城内,左庶长府一片紧张繁忙。
按照卫鞅的大纲,景监领着全部属吏夜以继日的准备二次变法的新法令。卫鞅则在紧张筹划新军训练的装备及粮草辎重的供应,还要加紧批示各地送来的紧急公文。最重要的,是卫鞅同时在仔细谋划秦国新都城的地址。栎阳太靠近函谷关与魏国的华山军营,且城堡过于狭小,无法满足蓬蓬勃勃发展的商市与百工作坊,城外也无险可守,迁都是必然的。这是一件大事,卫鞅已经派出了三批堪舆之才对关中腹地仔细踏勘,反复琢磨报回来的山水大图,准备夏忙后亲自去确定地址。
天气闷热,卫鞅埋头书房,直到太阳西斜,还没有顾上吃摆在偏案上的晌午饭。荆南几次推门进来,终于都是轻轻的拉上门走了出去,在廊下连连叹息,希望有人来打断一下,借机好让左庶长吃饭。
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一个人跌跌撞撞满身泥水跑进来,“左庶长,左庶长,大事不,不好!”
荆南急忙抢步上前,将来人扶起,却是太子傅公孙贾。卫鞅已经闻声而起来到廊下,“太子傅,何事如此狼狈?”
“左庶长,太,太,太子……闯下大祸了!”公孙贾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荆南,给太子傅一碗水,静静神,慢说。”卫鞅异常镇静。
公孙贾大喝几口,喘息一阵,将经过大略一说,卫鞅心头一沉,“太子现在何处?”
“不,不知道。反正,不会在太子府……”公孙贾犹自喘息。
卫鞅心念一闪,“荆南,到公子虔府中有请太子,快!”
“不用请。我给你带来了。”嬴虔拉着太子走进门来,一脸怒气。
卫鞅神色肃然,“请问太子,白村杀人毁粮,可是实情?”
嬴驷已经清醒,一身泥污,面色煞白,嗫嚅道:“白村沙石充赋……”
“粮赋有假,亦当由官府依法处置?太子岂有私刑国人之权?杀人多少?”
嬴驷低声道:“不,不清楚。二三十吧……”
卫鞅心头大震,勃然变色,“可恶!孟西白三族乃老秦根基,刚正尚武,今无端惨遭屠戮,岂能罢休?国人动荡,大局乱矣!”
嬴虔不以为然,揶揄笑道:“左庶长何其慌张?你的渭水决刑,不还杀了孟西白三族几百口么?怕他何来?再说也都是秦国子民,若敢乱来,嬴虔在此。”
卫鞅愤然道:“左傅何其大谬也!私刑杀人,岂能与依法刑杀相提并论?秦国若连老秦人也肆意屠戮,无异于自毁根基,谈何变法强国?”
卫鞅的严厉辞色令嬴虔非常不快,他微微冷笑了一声,看着卫鞅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