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七想起了自己临行前父亲眼角隐约的泪痕,脸色骤然苍白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兄弟俩坐在了一起。
裴七最怕这种凝重的气氛,即便是远赴卫阳的那日,作别时他仍旧能逗得送行之人中传出笑声,可这一次、他想挤出一个笑来,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成功。
他最后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脸色难看地对旁边的堂兄道:“是我连累了兄长。”
裴琢脸色同样难看,但却摇头:“都是一家兄弟。”
裴七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他涩声:“我叫人去备了一桌宴席、丰盛些,兄长可别讲什么靡费了。都这种时候,总要吃饱了。”
裴琢苦笑。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说什么呢?
宅子里大多数人都只是领命伺候的仆役而已,对当下的事并不知情。听闻主家的吩咐,立刻热热闹闹的准备起来。裴七看着这场景,却只觉得苍凉。待到东西布齐了,他干脆摒退左右,屋内只余下兄弟两人。
裴七抬手,“我敬兄长。”
兄弟俩举杯的时候,发现彼此的手都在抖。
酒液在杯中绽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甚至有些洒出了杯外。
裴七勉强遥敬了一下,用左手稳住,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心神仿佛定了许多,他也终于开口,“我有点怕。我听闻早些年出使李闵的使者被绑缚着悬于营门之上,令士兵乱箭射死;更早的时候,青州的方锤曾令人油布裹身,倒吊着从脚开始点着,把人活生生地烧死……”
两军交战的时候,身在敌营,能有什么好下场?只是分死法而已。
裴七本来只是分散一下心神,这会儿却越说声音越抖,刚被酒气熏出点红意的脸色已然惨白。
裴琢倒是更镇定一些,“当年闵朝初立,李氏此举是为了立威;方锤倒行逆施,终不长久,赵公有大志向,不会如方贼一般行酷烈之事,若为立威……裴家、裴家也不值得他这么做。”
裴七神情像是稳了些,但是仍残留着细微的惧意。
他苦笑:“我多次为史书中忠义之士击节赞叹,有时也觉心向往之,但事到临头才知慨然赴死有多难……若是前几日兄长请医者来的时候,讨两副见血封喉、叫人立即毙命的毒药就好了,现在也不必受这等煎熬。”
裴琢一怔。
请医者过来……?
他在原地呆呆愣愣地坐了半天,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豁然起身、猛地推开门,大声:“松墨!松墨!!”
裴七被堂兄这突然的做派吓了一跳,在旁边轻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却听堂兄语速飞快地对赶过来的松墨交代,“你去乐平坊、去乐平坊!请杨娘子过来,不、是求她过来,就说……”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