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日深夜,方大明背着一布袋白面馒头,顶着严寒费力爬向国民党阵地。
下午的时候,天气还是好好的,到了晚上却狂风大作,铺天盖地下起雪来。伴着刺骨的北风,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方大明身上,不一会,方大明就成了白色的雪人。
天空像黑漆漆的深渊,旷野里充塞着困兽怒吼般的风声,隐隐约约夹杂着国民党伤兵痛苦的哀嚎。
国民党阵地上全是挖得坑坑洼洼的堑壕,浓密的雪花使得前方的路仅能看到两米来远。方大明小心翼翼地顺着壕沟前行,突然被绊了一跤,装馍的布袋一下子甩出了几米远。摔倒在地的方大明用手摸了摸绊倒自己的东西,圆圆鼓鼓的,不知是何物。凑近一看,方大明吓了个半死,原来是个冻死的国民党士兵的人头。“啊”的一声大叫之后,方大明抓起地上的布袋就向前狂奔。雪越下越大,伸手不见五指。没跑出多远,他再一次被隆起的东西绊倒在地……
“站住,干什么的?”惊魂未定的方大明刚准备爬起来,从一米开外的小土堆后突然钻出两个人来,枪口和刺刀瞬间对准了他。
“兄弟,别误会,都是自己人,俺这里有吃的。”方大明压下对方的刺刀,指着身后的布袋喊了一声。
“少废话,身上有枪吗?掏出来!”
方大明拍拍身上:“别说枪,俺连个烧火棍都没有,不信你们可以搜!”其中一个士兵真的上来在他身上摸了摸,没发现什么东西,又向后面看了看,也没有看到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
“走,跟我们进去!”
原来这里是一个哨兵的地窖掩体。掩体紧靠着堑壕,足有两米深,人趴在里面能看见外面,但外面的人绝对看不到里面。方大明跟着他们爬进了掩体,借着微弱的马灯亮光,看到里面歪歪斜斜坐着四个人。
一个人面露凶光,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喊道:“你不说有吃的吗?快拿出来!”
方大明从布袋里拿出馒头,每人给了一个。其中一个娃娃兵饿疯了,上去就咬了一大口,旁边一位班长模样的人赶紧拍了他一下,说:“你作死啊,忘了老丁头是咋死的了?!”听他这么一说,娃娃兵立马停了下来。只见他把咬进嘴里的馒头吐在了手心里,用另外一只手抓了一把雪唵进嘴,咽下化开的雪水后才回来舔起手心里的馒头渣。
“弟兄们,老丁头是谁,咋回事?”方大明好奇地问班长。
“被馒头噎死的。饿了几天之后吃得太急了,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活活被憋死了。”
冰冷的掩体里,六个人把方大明丢在一边,顾不上盘问他的身份,个个先吃了一团雪,然后手捧馒头啃了起来。
快吃完一个馒头的时候,班长冷不丁地问了方大明一句:“你是干啥的?深更半夜跑出来不是专门给俺们送馒头的吧?”
“俺前天傍晚出去拾柴时,迷了路被共军逮了去,在那里关了两天。今天下雪,他们都在忙着加固掩体,俺趁他们不注意偷了一袋吃的就跑回来了。”方大明按照杨云枫的交代,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是哪个团的,连长、团长是谁?”班长仍然不放心。
方大明流利地说出了自己团的番号和连、团长的姓名。
“好了,看来你真不是共军的奸细。你现在咋办,是摸黑回你们团还是等到明天天亮再走?但先说好,不管怎样,得把吃的留下来一半。”
雪下得大,很可能再次迷路,方大明想了想,决定等天亮后再走。
“行,行,见面分一半嘛!何况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方大明爽快地回答。抬眼瞅了那个班长一眼,他又突然改口说:“算了,算了,别一半啦,全给你们吧,只要给俺留一个保命就行。俺得谢谢你们,要不然俺今天就可能被冻死了。不过,俺还想在这里凑合一下,等天亮再回俺们团里去。”
出发时,杨云枫反复叮嘱方大明,路上遇到饿极了的人,不要吝啬馒头,如果势头不对,应当全部交出。方大明说留下一半馒头时,注意到班长不但一句感谢的话没说,猩红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两道凶光。机灵的方大明立即想起了杨云枫的话,在这些快要饿死的国民党士兵眼里,自己的命绝对抵不上一袋馒头,所以赶紧改了口。方大明的这一改口,给他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事实确实如此,那个班长是个心狠手辣的兵痞子,从方大明一进洞就萌生了杀人抢粮的恶念,幸亏方大明按照杨云枫的指示见机行事才免遭劫难。
第二天上午,方大明摸回了自己的部队。返回连队后,姓耿的连长正要对他开口审讯,方大明从棉袄里取出一个馒头,又像变戏法一样从裤裆里掏出一袋炒面,全部塞到了连长手里。连长一愣,骂过几声之后嬉笑着说:“你小子跑掉又回来了,还算识相!”
方大明眼前的阵地和解放军的阵地有着天壤之别。解放军的阵地上学文化、唱歌、拉琴、说快板书的样样都有。而这边冰窟般的地洞里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所有的人都耷拉着头蜷曲在墙边,双手抄在袖子里,不声不语。只有见到食物时才像触电一般兴奋,但这种兴奋的景象寥寥无几。
回来后的方大明表现非常卖力,脏活累活抢在前头干,再次赢得了大家的信任。两天后,他借口出去为大家寻点吃的,往陈官庄方向走去。
陈官庄是指挥部所在地,戒备森严,离村子半里远,就有哨兵把他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