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霭终于缓缓的抬起头,看向面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目光黑漆漆的,像是在观察他的脸。
蒋文意眼里,旁边的周霭总是死气沉沉,像汪死水,此刻第一次被周霭的目光直直打量,四肢像是有冰凉的毒蛇攀爬,他不由自主避了避。
但周霭只看了他一眼,就提起书包,踩着下课铃声离开了教室。
他瘦削的身形安静融入人群,从背影看来,还是那样的沉闷。
六中第一次月考,所有考生打乱排号。
周五早上第一场是语文,考场里,周霭前面的座位一直空着,直到考前最后一分钟,监考老师都在准备查卷,教室前门才出现个高个男生。
周霭正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男生进门的脚步声却停在了自己前方,察觉到目光,周霭放下手,慢慢抬头看了一眼,他早已经猜到来人,毕竟刚刚找座位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掠过自己前排的考号。
此刻和站在自己前面的男生淡淡对视,眼前的男生头发凌乱,像是刚从床上起来,他低头看着周霭,用一种与他冷峻外表并不相符的认真目光,然后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周霭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收回了目光,紧接着监考老师的声音就在考场里响起来:“那位同学,迟到了就快坐下,马上发卷了,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准点铃声响起,男生终于慢慢转身坐回了前面的位置,坐下后,他的手动了动,像是个习惯性要脱掉校服外套的动作,但更快,他又将手放下搁到桌面。
试卷的发放由前传到后,传到周霭这里的时候,他正要探手去接,对方却先将试卷朝后摆到了他的桌面上。
周霭在中途收回手,低头从桌面上分出自己的那份,听见前面的人朝他低低的说了句“抱歉”。
第一次月考,是学校内部组织的考试,考完一门休息20分钟,又要进行下一场。
课间休息的时候,周霭挑着人少的时机,去了一趟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但很不巧,他进去就撞见正靠在水池子边和人对答案的蒋文意,对方也在同一时刻看见他,蒋文意脸上的笑意微僵,紧盯着周霭的掠过去的背影。
周霭进了里侧隔间,蒋文意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还能清晰的传进来,像是正在对着旁边的人介绍:“看见没,刚那个就是我们班那哑巴,离谱吗?一哑巴,都能进我们班,天天在我们班犯事,给我们班违纪扣分…纯纯老鼠屎一颗…”
周霭出去的时候,外面只剩下靠着墙壁的蒋文意,他顾自去洗手池边洗手,旁边的蒋文意盯着他露出个笑,说:“周霭,考完试你就滚出我们班吧。”
周霭依旧视他如无物,擦干自己的手就要离开,但却再次被蒋文意扯住了胳膊,蒋文意很憋闷:“你是不是真的是个聋子,我在跟你说话呢!”
周霭垂头,看着校服袖口被攥出来的褶皱,再次重重的抽回手,此刻厕所外面有人吹着口哨进来,进门的男生一头凌乱的爆炸头,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蒋文意最好面子,立马后退两步没再纠缠,率先离开了厕所。
周霭理了理自己的校服袖子,旁边的江川挥着手朝他“嗨”了一声,周霭抬头看了一眼这张眼熟的脸,淡淡的移开视线离开了厕所。
周霭回考场的时候,前座男生周围还是围着一群人。
他认识这个趴在桌子上被男女生围着的人,9月份在学校里看见陈浔风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对方,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在终年麻木中忘记了小时候的那段记忆,但看见陈浔风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自己还记得那个时候,夕阳西下,总是凶神恶煞的陈浔风一张脸上全是眼泪,站在自己面前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腕,哭着说:“我很快就回来找你,我肯定很快的,最快我明天、我明天肯定就回来了。”
如今,陈浔风脸上的那些柔软幼态和眼泪早已消失无踪,他的五官彻底被时光雕刻成凌厉模样,少年意气风发,偏又被所有人宠成无法无天的样子,半个月前,他仅仅是一张黄昏下侧头抽烟的照片就在学校各种群里被疯转,甚至有星探和网红代理人找到学校门口堵着点蹲他。
“陈浔风,你给我借只笔呗。”有女生的声音打断周霭的回忆,周霭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没笔。”视线余光里,前面陈浔风的头也是歪向窗外的。
女生似乎已经在他桌子上自己翻找起来:“这里明明就有,你怎么睁眼说瞎话,还是舍不得借给我,那我问别人借。”
说着话,她突然向后转到周霭的桌前,她对周霭露出个热切的笑来,手都已经拍上他的桌面,但前面的陈浔风更快的侧过身子,他像是飞快的扫了一眼周霭,才对女生说:“回去你的考场。”
然后他又偏头,冷着脸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旁边围着的几个男生:“你们考你们的试,没事也别过来。”
第二场考试依旧是从前到后传试卷,但这次的传接过程,陈浔风稳稳的将试卷递到了周霭的手上,周霭低头分出自己的那份试卷,感受到前方的视线,似乎欲言又止的在他身上停留。
周霭偏头将试卷递给身后的人,并没有与他进行视线的对接。
之后的考试,陈浔风基本都提前到场,安安静静的坐在前方,背影看起来甚至安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