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客人们都散了,燕赵歌才换下身上的衣服。她这一身衣服都是内务府送来的,皆是御用之物的水准,仅仅比皇帝专用的差了一线。以她的手艺,再绣十年怕是也绣不到如此地步。
一般人家的新娘要绣自己的嫁衣,嫁到天家去却是不用的。天家子弟成婚时的衣着皆有制度,由内务府特制,用不着新娘子去绣,但凡要绣的都只是做个样子,彰显自己有贤惠的一面罢了。
燕赵歌心里清楚,大婚那日长公主是绝无可能穿上她亲手缝制的衣物的,只是她自己想做,而恰好,长公主也愿意穿。
这是燕赵歌的执念。
“大婚那日的衣服不成,里衣总能穿我做的。”她喃喃道,先洗了脸上的妆容,再将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玉的水准极好,雕工也足够出色,虽不华丽,却精致极了。男子用的发簪和女子是不同的,这一支虽然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装饰,但只凭其做工,戴在女子头上也不是不行。
一看就是长公主特意挑的。
燕赵歌左看右看,然后小心地收到了盒子里。
等成亲之后,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用长公主的妆匣了,不必再遮遮掩掩。
季夏从前院过来,带着聘礼册子,发觉候在外间的侍女有些眼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府里的婢女皆是从流民里捡来的,自小在侯府里养大,前些年又放出去一批自愿出府的,现在剩下的季夏年岁算是最大的,也是府里的领头人,府里的哪处归谁管理她门儿清。也就只有临原郡主身边那一批季夏不太熟络,但就算不怎么熟络,只要在府里遇见过的,季夏也会有个大概印象。
眼前这个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像是此前从未出现过一般,神情姿态也不同于一般的婢女,年岁也要比她们大上不少,很少会有哪家府里留婢女留到如此年岁还不放出去嫁人的。
季夏忍不住又瞧了几眼,对方微微一笑,道:“我是从宫里来的,叫我画水便是。”
季夏恍然大悟,原来是宫里派出来教导礼仪的,不过派一个年轻的侍女过来还挺少见的,一般都是年岁比较大的嬷嬷,总觉得有些奇怪。她叫了一声画水姐姐,便拿着定礼册子进了内间。
“公子,聘礼都在前院摆好了,过会儿点一下便要收到库房里去了。”季夏说道。
这是在问燕赵歌要不要自己去前院看一眼聘礼。
燕赵歌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你去罢,再叫上季峥季钧去点,莫要累着自己。”
季夏抿唇笑了。
虽是累了点,可心里高兴着呢。
等季夏出了门去,画水走进来,先行了礼,然后走过来帮燕赵歌解开束起的头发。
燕赵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她的样貌原本就随了母亲,靠着脂粉的装点才没有那么女性化,也勉强称得上是男子那般的俊秀了。等将脸上的脂粉洗净,头发再披散下来,就全然不同了。
这分明是一张女子的脸。
半点棱角也无。
她靠着这张脸,靠着这个假身份,骗过了多少人,又骗过了多少年。
画水帮她梳着头发,梳成平日里半散发的模样,最后用发带束好。
“公子,还要再画眉吗?”她问道。
“不必画了。”燕赵歌道。再画一万次,也是假的,终究成不了真。
画水点点头,看着燕赵歌镜子里的模样,她笑道:“改日您到宫里,也洗一次脂粉给殿下看看罢,殿下一定很欢喜。”
燕赵歌怔住。
“殿下也一定很希望,有朝一日您能换上女儿家的衣服,哪怕只是暂时的,并不能示之与众。”画水道:“殿下和奴婢几个都讲过,您虽然心系国家,一心为国,却也不必一生以假面示人。”
燕赵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出来,道:“论能言善辩,我远远不及长公主。”
阿绍,我明白这是攻心计,却甘之如饴。就像我明白,你回我那封信的初心,到底是什么一样。
我只是假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