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的柳家小姐此时正倚靠在窗户边,只见她身着一袭鹅黄色束腰纱裙,更显得纤腰盈盈,肌肤净白如瓷,容貌温婉俏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干净清澈。然而此时那双大眼睛里却浮现着淡淡的哀愁,秀眉紧蹙,面上萦绕着浓浓的忧郁之色,仿佛冻结的油彩,浓郁的化不开。
听见春蕊的问话,她眼底的郁色更加浓重了,叹息道:“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其他路可以选吗?”
“可是小姐……”春蕊眼底溢出点点泪水,她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实在不忍心看着小姐为了救老爷夫人和小少爷而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那阮老爷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啊。”
“那又如何,只要他能救了我柳家,我嫁他又何妨?”柳舒玉勉强维持笑容,“更何况那阮老爷你也见了,看起来哪里像五十岁的人,看着还年轻的很。再说了,奶娘都说了,老夫少妻的话,丈夫更会疼人些……”一番话像是在为丫鬟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春蕊蹙着眉,还是觉得不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只是音量略微低了下来,“那万一有一天宋公子回来了怎么办?”
刹那间,空气凝滞,四周一片寂静。
柳舒玉唇边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眼底浮起浓重的哀色,点点晶莹的泪花从眼角溢出。
“奴婢知罪,是奴婢说错了话,还请小姐责罚。”春蕊见状忙伏下身去。
“起来吧。”柳舒玉拿起手帕拭了拭眼角,强装出一抹笑容,“他不会回来了,就算他回来,也只能怪我们有缘无分了。”
她一点也不相信宋安明就这样没了,她总有一个感觉,他还活着,他只是迷了路,终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
然而此生她却不得不负了他。
若她不是柳家的小姐,若是二叔没有趁父亲生病抢夺家产,若小弟没有被下药,若她没有一双和阮老爷心爱之人相似的眼睛……那么,她一定会一直等,一直等他回来的那一天。
但是现实没有如果,她没有时间再等他,这一世她欠他的,只能等下一辈子她做牛做马来偿还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柳家小姐正式出阁,嫁入了阮家,婚礼之热闹之壮观,羡煞了一众女子。
三个月后,柳氏夫妇逝,柳家二爷伤心过度,缠绵病榻两个月,终是尽了气数,跟着去了。而柳小公子据说拜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薛神医为师,在未出师之前不得回来。
又过了三年,柳舒玉为阮老爷诞下一子,起名阮星松,乳名安儿。
丈夫知冷知热,且只有她一人,通房小妾均无,儿子活泼可爱,聪慧懂事,似乎一个女子一生所追寻的一切她都有了,日子过得充实安然,只是,偶尔瞧见那开的灿烂的牡丹花时,心里却总有一个地方不可抑制的泛起细小的疼痛,虽细微却无法忽视。
就在她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相夫教子过下去的时候,她却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六年。
她有整整六年没有见过他了。她以为她已经模糊了他的容颜,模糊了那一段年少青涩的爱恋,但就在她再次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才发现错了,所有曾经的记忆都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比之之前更加清晰深刻。
原来,她从来就不曾忘记他,一刻都没有。
但是记得又如何,此时的她已经为□为人母,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少女,她不能抛下丈夫和儿子离去,就像他不能抛下他失忆时嫁给他的救命恩人的女儿一般。
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保持夫人和管家的关系,那些无人知晓的曾经就这样埋入心底,永远不要再提及了。而他似乎也是这般想法,除了府内的事务,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提。
然而,她却未曾想,对他来说,她的背叛给他的打击有多大,大到可以令他冷眼瞧着阮星瑞给阮老爷下毒,可以将他们母子囚禁起来。
三年。她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装疯卖傻来布局,终于让他们放松了看守,得以让她想办法联系到春蕊,让她找人将安儿带了出去。
至于她,是她欠他的,那么就让她亲自来偿还吧。
一条白绫结束一切怨恨。
然而她却不曾想他竟会救下她,这么些年来他面对她时那淡然的面具终于裂开,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就是他们当年在一起的时候也未曾见过。
不知为何,令她平静无波的心湖泛起丝丝涟漪。
慕容公子来找她是她没有料到的,赫赫有名的慕容家她还是知道的,原来安儿竟拜了他为师,那么,她此生便再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所以,在端起那晚阮星瑞派人送来的燕窝粥时,她只是浅浅一笑,便端起来全部喝了下去。
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热闹声,可以预见阮星瑞将是如何悲惨的结果,感觉腹下传来隐隐的阵痛,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柳儿!”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幻觉吧,她想,然后手上传来的触感却不得不令她相信是真的。她睁开眼,看到他慌乱的面容。
她笑了,能死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她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又是凤凰山,又是那牡丹亭。
嗅着淡淡的牡丹花香,看着熟悉的景色,恍惚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