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得似乎不准备给他们听见。辛楣一时候不明白,只说:“这是我一位同事
的小姐,上礼拜在香港结婚的。”文纨如梦方觉,自惊自叹道:“原来又是一
位——方太太,你一向在香港的,还是这一次从外国回来经过香港?”鸿渐
紧握椅子的靠手,防自己跳起来。辛楣暗暗摇头。柔嘉只能承认,并非从外
国进口,而是从内地出口。文纨对她的兴趣顿时消灭,跟赵老太太继续谈她
们的话。赵老太太说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预想着就害怕。文纨笑道:
“伯母,你有辛楣陪你,怕些什么!我一个人飞来飞去就五六次了。”赵老
太太说:“怎么你们先生就放心你一个人来来去去么?”文纨道:“他在这儿
有公事分不开身呀!他陪我飞到重庆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刚结了婚去见家父
——他本来今天要同我一起来拜见伯母的,带便看看辛楣——”辛楣道:“不
敢当。我还是你们结婚这一天见过曹先生的。他现在没有更胖罢?他好像比
我矮一个头,容易见得胖。在香港没有关系,要是在重庆,管理物资粮食的
公务员发了胖,人家就开他玩笑了。”鸿渐今天来了第一次要笑,文纨脸色
微红,赵老太太没等她开口,就说:“辛楣,你这孩子,三十多岁的人了,
还爱胡说。这个年头儿,发胖不好么?我就嫌你太瘦。文纨小姐,做母亲的
人总觉得儿子不够胖的。你气色好得很,看着你,我眼睛都舒服。你家老太
太看见你准心里喜欢。
你回去替我们问候曹先生,他公事忙,千万不要劳步。”文纨道:“他
偶尔半天不到办公室,也没有关系。不过今天他向办公室也请了假,昨天喝
醉了。”赵老太太婆婆妈妈地说:“酒这个东西伤身得很,你以后劝他少喝。”
文纨眼锋掠过辛楣脸上,回答说:“他不会喝的,不像辛楣那样洪量,威斯
忌一喝就是一瓶——”辛楣听了上一句,向鸿渐偷偷做个鬼脸,要对下一句
抗议都来不及—— “他是给人家灌醉的。昨天我们大学同班在此地做事的人
开聚餐会,帖子上写明 ‘携眷’;他算是我的 ‘眷’,我带了他去,人家把他
灌醉了。”鸿渐忍不住问:“咱们一班有多少人在香港?”文纨道:“哟!方
先生,我忘了你也是我们同班,他们没发帖子给你罢?昨天只有我一个人是
文科的,其余都是理工法商的同学。”辛楣道:“你瞧,你多神气!现在只有
学理工法商的人走运,学文科的人穷得都没有脸见人,不敢认同学了。亏得
有你,撑撑文科的场面。”文纨道:“我就不信老同学会那么势利——你不是
法科么?要讲走运,你也走运,”说时胜利地笑。辛楣道:“我比你们的曹先
生,就差得太远了。开同学会都是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跟阔同学拉手去的。
看见不得意的同学,问一声 ‘你在什么地方做事’,不等回答,就伸长耳朵
收听阔同学的谈话了。做学生的时候,开联欢会还有点男女社交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