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景色看久了也会腻。
珠锦跟着从趵突泉一路逛到灵岩寺,乾隆身体不好,走走停停就用了七八天时间。
等他们离开济南,和珅那边也传来了对李侍尧府上的搜查进度。
李侍尧把上下官员都给贿赂了个遍,沆瀣一气,隐瞒得死死的,直到海宁把人检举,才抖露出来。这件事儿牵扯的人很多,不过都不重要,其他人入不了乾隆的眼,生生死死影响都不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只有这个李侍尧,需要乾隆亲自定夺。
“福康安,你觉得该怎么办?”乾隆也觉得为难。
昔年乾隆对李侍尧大加夸赞,李侍尧的能力也确实不错,政绩突出,做出了一番建树,除了贪污这件事儿,再没有别的毛病。更何况,前脚刚夸了人家,后面就把人给治罪,这不是打自个儿的脸吗?
可要是不罚他,各种证据摆在哪儿,也说不过去啊。
可能是为了避讳众人,自打离开京城,雍正就很少在人前现身。乾隆看不见雍正,但又知道旁边有这么个人在,比能看到他还心虚,突突的直打鼓。
福康安向来直爽,不懂乾隆此言背后的深意。眼见着李侍尧被查办,他自然能看得出来,这是和珅在背后动的手脚。
和珅往前掌管着崇文门的税收,不止要收来往商户的税,回京述职的官员,也要交税。
山东布政使陆中丞进京述职的时候,不知道这个规矩,凑不齐银子交税,不得已把仆从和行礼都留在城外,脱掉官服孤身进城,去了之后只能找同僚借宿,衣服和被褥都是找人借的。
福康安知道这事儿之后很生气,直接捅到乾隆那里去,给和珅告状。可是崇文门税收本就是乾隆默许的事情,自然不会惩罚他,这件事儿就简单揭过了。
后来李侍尧进京述职,也被和珅为难过。李侍尧也是乾隆宠爱的臣子,看着和珅格外不顺眼,半点面子都不给他,两个人因此结下了一点私怨。和珅对李侍尧怀恨在心,挖空心思找他的错处,最终笼络了海宁,举报李侍尧贪污受贿。
李侍尧与和珅作对,那就是自己人。
可是珠锦之前说的那番话,还萦绕在他心间。福康安起先觉得,所有人都贪污,想要独善其身才是傻子,现在倒觉得有几分无奈了。
福康安说:“罪证确凿,李侍尧难辞其咎,是该重罚。皇上英明,李侍尧犯下如此滔天罪孽,怎有轻饶之理?依奴才看,李侍尧欺上罔下,以为皇上采办贡品为名,敲诈勒索下属同僚,哪怕他没有贪污这三万多两银子,也平白污了皇上圣明。”
乾隆面沉如水,不置一言。
帝王之心深沉莫测,福康安早已习惯了乾隆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但终究有几分忐忑。
乾隆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福康安离开之后,乾隆独自在屋里呆了一会儿,突然醒过神,喊了李玉过来,“十格儿呢?睡了么?”
李玉躬着身子道:“十格格歇得晚,这会儿子应该还未睡下,正在房里看书呢。”
乾隆一听到珠锦读书就头疼。
这孩子本来就心性坚韧,还偏爱读史,又被汗阿玛教养,说不准真的学到武周皇帝那一套。
小孩子的兴致过段日子就没了,要是普通的孩子,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可是十格儿跟旁人不同,向来执拗的很。汗阿玛也真是的,到底隔了一辈,对十格儿的教导也没有亲阿玛这么上心。
“传十格儿过来。”乾隆顿了一下,改变主意,“算了,还是朕去走一趟吧。”
他想着问问雍正对李侍尧案的见解,要是珠锦来了,雍正却不知在何处,岂不是白跑一趟?
珠锦在屋里听雍正给她补课。
“‘监守盗’是‘六赃’中处刑最重的罪名。一两至五两银子庭杖八十至一百不等,五两以上,判徒刑,赃银每多二两,便多加一等刑罚。超过四十两便当问斩。李侍尧所犯并非监守盗,而是较轻的‘枉法赃’。”
“枉法赃是什么?”
“枉法赃与不枉法赃相对,前者是有具体事项受贿,后者为无具体事项受贿。惩罚较轻,无禄人比有禄人罪减一等,本朝律令,脏枉法与不脏枉法无论受贿数额再大,也没有条文处死。”
珠锦撑着脑袋,把脸上的软肉挤成一团,“可是和珅拟定的罪名不是要问斩吗?”
雍正教导珠锦,她从来都是一点就通,对好些事情的理解都很快,不像是个简单的五岁孩子。现在看到珠锦还有不知道的地方,突然有了几分欣慰,徐徐道:“和珅作为主办官员,也不过拟一个罪名罢了,并非最后的决断。”
因为和珅把李侍尧的行为往死刑上靠,递上来的折子看着倒是看着他最大恶意,判个斩立决也没什么。
雍正已经不是濒死前体弱昏沉的他了,头脑清明得很,一眼就看出来,和珅在此案中的关窍。
党派之争历朝历代都有,哪怕雍正极其厌恶结党营私之事,朝廷里也不是干干净净的。帝王能做的,唯有制衡二字。
弘历重用李侍尧与和珅,让他们互相争斗倒也不错。
党派之争本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情,可是珠锦已经掺和了这么多事情,也不差这一条,“和珅与李侍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