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周龙瘫在隋风的床上,“这几天给我懒得都不爱动弹,当乘务员可太累了。”
“我能问下为什么你不辞职?”侯佳音道,“明明收入已经能养活自己了。”
“我还是被老观念影响,总觉得短视频行业不是稳定的工作。”周龙道,“这会儿人们捧你,过一会儿有新产业出来,大家又一呼啦去捧他们,像旧社会的角儿。”周龙诚实道,“我比别人多什么吗?一点没有。乘务员的工作起码能服务老百姓。”
“你能娱乐老百姓啊。这还不重要吗?”姜辞墨道。
“重要吗?”周龙将信将疑。姜辞墨说这话的语气跟他师母如出一辙,充满了母性的慈爱。
“不重要吗?”姜辞墨学他的姿势,“你使人的精神愉悦,避免了人类发疯,路西法降世,小行星撞地球。”陆娜在床上翻了个白眼。周龙根本没听懂,不过他知道姜辞墨可能是在夸他吧,他说“好”。
他坐在床上,往锅子里放肉和蔬菜,用筷子搅呀搅。在氤氲的雾气中,他道:“其实也是为了找我那小姐姐,我师母的闺女,就是在哈尔滨火车站丢的。当年安检不严格,可能是被拍花子拍了吧,被拐了。报警找不回来,这些年一直在找。”
他夹起一片肉,观察熟没熟,其实其他人都只关心炉子会不会爆——放在蛋糕纸盘子里,肉刚好变色,搭配着辣椒花椒看上去十分诱人,“我师母,叫干娘吧,以前遇到了老道士给她算命,念了一首诗,说她生儿成龙,生女成凤,但龙凤都不恋巢,全飞了。她这人可迷信,给我小姐姐起了个小名叫小凤。”
“我室友叫凤至,我们也叫她小凤。”陆娜道,“就是那个你给找爷爷的室友。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这个年代怎么有人叫这种名字?”
“凤至是老说道,”周龙说,“以前张少帅的大老婆就叫于凤至,后来经商老成功了,就是那个,奉系军阀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我们东北的一段往事。”
“知道。”陆娜又不是没学过历史。不过这么一想,她忽然感觉凤至的很多行为都很东北耶。比如说她的体型就很大只,嗯……大只甜妹,有点萌。还喜欢吃炖菜。
无所谓,她也喜欢吃。陆娜不在乎地下床开饭。说实在的,她这几天和这群北方人相处下来,觉得好像也和在南方没什么不一样,也就口音不一样吧?还有就是都挺逗的,不过阿锴也挺逗。爱笑的男孩运气总不会太差。
“呸,夹生!”金启辛大叫,“姓周的你浪费人民的粮食,煮火锅都不会煮。”他推开周龙,“我来!都起开,别烫着。”
“那是黄杰先生的粮食!”周龙说。姜辞墨心底微微笑,果然是黄鼠狼按约定弄来的肉,她就知道动物有人类难以具有的诚实。黄杰……佟杰,这名字真好听,是传承也是纪念。
……
吃吃喝喝到了晚上九点,还有十分钟就到站,四周已经出现并线分轨,而天色入暮,原本阴沉沉白花花的天上也出现了火烧般的橙霞。霞光靠近天空的部分是逐渐稀释的黄白,靠近地平线则是红到发紫的紫黑,有如一颗被打碎的鸡蛋,垫着蛋壳洒在光秃的麦田地。
而后,当橙色散去,红色散去,麦田沉睡,黑蛋壳彻底笼罩燕赵分野,只剩下工业化的灯光伪装成日落,荧光感的橙黄陪伴着呼啸而来的火车与风。
07包厢的人们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连车上聊天的声音都小了。
“尊敬的乘客您好,前方9:10分,列车将停靠在山海关站。”
“出关喽!”曲超英微笑着坐起来,走到走廊里的桌板,靠窗重新坐好,擦了擦结霜的玻璃。
“过了山海关就离家不远了。”隋风以温馨神情和怀念情绪盯着窗外,“我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坐着火车一路走到山海关,我当年发誓再也不回来,没想到还是一趟趟地回。每回来一次,感受都不同,觉得自己像是一簇笋,一股节一股节地长大,遇到困难猛地一窜,平时就萎缩着不动弹。到了山海关口,量量个子——哦,变成竹子了哦。真是大人了。”
姜辞墨盯着隋风的背影,心里逐渐涂出一幅画面,男女和隋风一般高,拉手坐在小窗前,男的说:“过了山海关了,我们永不回来,辞别这片痛苦的地方,小雪。”
他叫她小雪。
女的靠在男的肩头,是和她感受过的一样瘦窄:
“江河,好。”
那年他们十八岁,隋风也十八岁,十八年后隋风有了叮咚,二十二年后莉莉娅在车上遇见江河和小雪。
他们被岁月分成鸳鸯锅,各自的内心沸腾着各自的苦水,从车上擦肩而过。
他们在风雪中冲她招手。
“列车即将到站,山海关。”
许多人站起来,又是一波道别,可能是到了晚上,月光增添几分离愁别绪,大家的告别辞从“再见”变为“赶快回家”,而门外传来的是欢呼声。
“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站台上有人在唱。声音悠悠地传入车厢。陆娜好奇地看着“天下第一关”的站台,其实只是普通的站台,装潢比秦皇岛站还要简单。一个蓝色吊牌上写白字:山海关站。仅仅是这样。
归来吧归来哟我已厌倦飘泊
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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