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饮墨水的毛笔尖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浸透纤维,晕开墨梅一般的色泽。
鹤子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些人就算写字也能写得赏心悦目,行笔时压提转腕的动作都看得人移不开眼睛。
她微微敛眸。
属于少年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利落,不管是执扇抚琴还是挥毫握刀都相当合适。再平凡不过的一支毛笔到了他的手中却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字字句句力透纸背,笔锋如刀,提落间便已在纸上划分江山。
“……”
鹤子觉得高杉的字写得挺好看的。
认真写字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写信的过程中,他始终一言未发,不管写到多么奇怪的遗嘱也未摔笔而去,碧色的眼中沉淀着异常认真的光,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夺目。
真是人模狗样一表人才。
“……爱你们的二郎。”随着最后一句话语的落下,高杉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
当他蓦然收笔抬起头来时,鹤子竟意外地生出了一丝遗憾的情绪。
她觉得这应该是自己被撞伤了脑子的后遗症。
默了半晌,在高杉侧眸看过来时,鹤子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忍住,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是不是最近长高了一点?”
“啪”的一声,高杉生生掰断了手中的笔杆。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对方只是短暂地在医疗站内停留了一下,便再次投返战场,似乎是特意将同伴背回来的。
冷着一张别人欠他钱的脸来,又冷着一张别人欠了他更多钱的脸离去。
鹤子站在医疗站的帐口目送着一身血迹的高杉佩好刀又重返战场。从战场上吹来的风带着散不去的硝烟,远处炮火连天,火光四起,空气里沉淀着刺鼻的火药味。
眼前的景象蓦地和记忆中的清晨重叠在一起。稀薄淡金的晨光中,对方在庭院里练习挥刀的背影笔直而坚定,直视前方的目光不见丝毫动摇,明亮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就算是现在,那坚毅的背影也未曾改变。
风声猎猎,周围的帐幕在风中拍打着发出裂帛一样的声音,犹如惊鸟一般欲振翅腾空。
鹤子将碎发挽到耳后。
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对方身上多出的血腥味。
见过血的刀和未开刃的器具,两者之间的区别,有经验者一眼即知。
她扬起头,铅灰色的天空中黑云翻涌,硝烟遮天蔽日,笼罩上空的穹幕如铁块一般沉重,仅仅是望着便令人心生压抑。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再也回不去了。
初心这种东西,一旦丢失,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所以请一定要好好抓牢了啊,紧咬牙关,就算痛得满地打滚,也绝不要放手。
当初就算双手染满罪孽也一定要追寻守护的事物,千万不要弄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