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褚遂安原本都没有想要带什么人,甚至连平常身边的侍卫都打算削减几个然后再带进去,只是白温景担心事有万一,不敢让他轻举妄动。
褚遂安心知白温景也有想知道他动作的意思,毕竟这些年来,不光是他在白温景身边安插有眼线,白温景也是同样的,只不过两人谁都不会把这些事说出来罢了,只当做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白璇他们到了褚遂安那里时,褚遂安正在准备进宫。太子代掌朝政以来,诸王若非有要事,都极少入宫,只怕引起不必要的猜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因此褚遂安还是先派了人去东宫禀报太子后,这才敢动身。
他们见褚遂安时白温景不在,只有左楼在侧,白岚多问了他一句:“义父怎么没来?”
左楼拱手道:“庄主偶感风寒,还在休息。”
白璇瞥了他一眼,只见左楼也正看她,微微地朝她摇了一下头。
白璇便伸手拉了下白岚,道:“姐姐,我们先跟殿下进宫吧,等回来再去看爹爹。”
第87章
临安城此时正是繁华时候,街上人声鼎沸,穿长街入短巷,即便王朝没落,却依然没有尽失了恢弘气魄。
朱红宫门就在长街尽头,快到时,褚遂安掀开马车帘子叮嘱他们:“待会儿到了宫里,若有人觉得你们眼生,什么话也不必说,只拿出侍卫腰牌给他看便是了。”
四人都点头应下。
巍峨宫门转瞬便到了眼前,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笼罩着蓝底描金的大匾,清冷肃杀。白璇抬头看去,上面玄朝门三个大字在jsg朝阳之下熠熠生光,积淀了数百年历史的王朝,昔日的威严气势似乎都凝聚在了这几个字里,一笔一划,都是岁月深刻的烙印。
皇帝病重,连带着宫中似乎都是一片寂静,宫人惫懒,御花园里的花叶都枯萎了,也没有什么人去打理。
他们去时,太子褚遂风正从皇帝寝宫出来,遥遥地见有人来了,便道:“二弟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派人去迎你。”
褚遂安笑道:“早起也无事,心里惦记着父皇的身体,便想早些来看。”
褚遂风向来心里没有那么多计量,且在如今剩下的这些皇子中,他与褚遂安还算是兄弟和睦,见他这样说了,便也不多问,只道:“也好,孤还要去见几个大臣,就不陪二弟一同去了。”
褚遂安态度谦恭,拱手道:“兄长慢走。”
白璇记忆里褚遂风似乎也是身子自小便不太好,后来登基不久就薨了,又无子嗣,便留了遗诏将皇位传与褚遂安。不过如今看他脸色倒还算好,或许这次寿数不同,也未可知。
褚遂安进殿去见皇帝,白璇她们就守在殿外等候。
寝殿里门窗紧锁,窗前还罩了厚重的深红色帘子,挡得一丝光都不透。青釉莲花香炉里燃着檀香,本该让人心神宁静,却因为空气极度不流通,反倒是变得格外凝滞,似乎连喘息都因此更加艰难阻塞。
皇帝病了之后便开始惧光,怕风,他也不肯听从御医的意见,命人将寝殿变成了现在这般。褚遂风起初还劝了几次,没想到每次都是刚透露出一点意思,便被皇帝赶了出去,之后也不敢再提了。
褚遂安就更不会去劝他什么,他倒是巴不得皇帝在这样的酷热季节,把自己闷在一个蒸笼里,也许他还愿意亲手在那窗上封上一颗钉子,也算是多年以来,父子一场。
寝殿里只留了几个宫女侍奉,褚遂安进去后便将那几个宫女挥手屏退了。
皇帝昏沉间听到有人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便强撑着睁开眼睛去看,微弱烛火下他的眼珠都是浑黄的,显出颓然老态。
褚遂安在他床榻前跪下,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皇帝时的情形。他的亲娘是宫中地位最卑贱的宫女,却因为相貌出众被皇帝无意中发现,只是一朝恩宠,换来的却是到死都没能离开的冷宫。在这深宫里,毫无权势地位,稍不留心,就被其他的妃嫔扣上了无数莫须有的罪名。即便是后来她在冷宫中生下了皇子,也没能改变她的命运。
褚遂安几乎是在冷宫中长大的,冬无衣,夏无食,寒来暑往多少个日月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他身为皇子,可随意一个刚进宫不久的宫女太监都能随意地欺辱他,皇帝从来都不闻不问,似乎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孩子一般。
十岁那年,褚遂安一觉醒来,天还未亮,却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衣服也顾不上穿,光着脚跑出去,最后在冷宫偏僻的一角看到了他娘的尸体。一夜风雪交加,尸身早已冻僵了,她的口里还有未化开的雪,她把所有能找到的食物都留给了褚遂安,自己太饿了,去扒雪和草根,却没想到就这样死在了寒冷漆黑的夜里。
他在她的尸体旁跪到了天明,直到有人发现了这里的状况,他才被宫人一把拉开,眼睁睁看着他娘的尸体只被再简单不过的蒙了一块肮脏的白布,就那样被拖出了宫去,不知扔到了哪个角落,也许只是一片荒草丛生的乱葬岗。
那天之后他被人带到了御书房,第一次见到了皇帝。他本以为自己会惶恐,会胆怯,可真的见到时,心底却是一片漠然。
皇帝哑着嗓子,低声唤他,直到叫了三四遍,褚遂安才回过神来,他膝下挪了几步,上前握住皇帝伸过来的手,轻声道:“父皇,儿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