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肩背微微有些垮,眼角已然堆满了皱纹,可眼神里依然有些精光,虽然是笑着的,可视线落在人身上,还是让人觉得从头到脚都不舒服。
白璇被他笑着审视了几眼,便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位置,那人的目光才从她身上移走了。
那人一直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白温景只好先开口道:“阁下便是郡守李深大人?”
李深笑道:“白庄主言重了,下官也不过是在此地苟且偷生,混了一个没品的小官当当,哪里还称得上什么大人。下官已在此恭候多时了,白庄主、两位小姐还有沈公子,都请进,到前厅一叙。”
这话里话外已然是把自己的身份往低放了一分又一分,可语气里却半点儿没让人感觉到有什么谦逊,白璇也不是头一次见这样装腔作势的老狐狸,可jsg像李深这样做到这个份儿上的,倒还真是头一次见,实在让人越看心里越不痛快。
白岚倒还好,白璇知道她在对着外人的时候向来都是一张看不出喜怒的冷脸,别人也就无从知道她的态度,不过沈晏却是比她还烦。
白璇就看着他从迈进这里的第一步大约就踌躇着想往出退,可说要来的是他,现在总不能说忍不了想走的还是他,也只能继续忍着了。
不过李深倒是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只是称赞了几句客套话,就让家中女眷带着白璇她们两个去偏房小坐了。沈晏现在也还小,尚未弱冠,没有那么多的男女大防,李深也就让他随着一起去吃些果子。
兰容过世的早,白温景也没有再续弦另娶他人,因此她倒是不太会和这些妇人相处,尤其是李深的几个妾室过去拉着她的手,又要捏她的脸,说什么到底还是这年轻女孩好,不涂脂粉也是极美,白璇几乎想夺门而逃了。
沈晏坐得远远的,叼了两个果子边吃边闷头笑,看得白璇那个气啊,可也不能起身去打他。
最后还是白岚把她解救了出来,那些妇人都不敢多和白岚说话,她腰间的剑没有全收进鞘里,露着一丝寒光在外,这些闺阁女子,还是怕这个的。
沈晏本还觉得有趣,可在这屋里枯坐了半晌,也有些受不了了。这李深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可满屋子莺莺燕燕倒是没少收,就这屋里便燕环肥瘦坐了八九个妙龄女子,更不用说那些今日没有过来迎他们的。好好的女孩被他这样浪费了一生好年华,最后变成现在这般只为了那一个对她们都没有些许情爱的男人勾心斗角,实在是没意思。
沈晏便起身道:“几位姐姐,我先去外面透个气,你们且在屋里聊。”
白璇给了他一记眼刀,沈晏嬉皮笑脸地接了,然后便转身出去。
屋外晴光大好,院子里也静悄悄地没什么人在,沈晏看了看四周,最后随意挑了一条小路走了上去,横竖是闲逛,去哪里也都是一样。
只是他自信满满地以为自己可以找到路,最后在往回返的时候还是迷了方向,偏偏这周围也没人,都找不到可以问路的,只能自己试探着瞎撞。
沈晏叹口气,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时鼻端忽然嗅到了一缕幽香,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似有一个小院,他便从海棠形洞门走了进去,抬眼就看到了那一片云蒸霞蔚的桃花林。
阳春三月,桃花开得正盛,一阵清风拂过,一些零星细小的花瓣便随风被吹落到了地上,缀成几条□□。
这小院里假山怪石嶙峋,条条曲径通幽,李深虽是个俗人,这小院却风景别致,他这一迷路,倒是迷得正好。
“等闲轻付了韶光,妄自正凝愁,春花春水,无语东流……”
沈晏正在院中走,忽地听到一处假山石后,有一阵歌声传来。这唱词平平,不过是用惯了的腔调,只是偏偏那女孩声音分外清透,竟是唱出了些不同寻常的韵味来。
沈晏忍不住寻了过去。
他站在假山石旁,看到山石后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在跳一曲霓裳舞,举手投足,顾盼而神飞,虽用面纱遮了半张脸,可那眉眼间仍似有无限情意。他见过许多女子,歌舞酒馆,街头巷陌,却都不像眼前这人,实是惊鸿一瞥。
那女子起初还未察觉到有人站在那里,等她抬头看到沈晏,便有些惊慌,赶紧停了舞步,上前来施礼。
沈晏笑道:“不妨事,我不过是偶尔路过此地,倒是我叨扰了姑娘。”
那女子抬头匆匆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可就在这一眼之间,也许是日光晃了眼,沈晏竟觉得她的眸色带着几分墨绿,有些像兀述那样的眸色,可等她再抬头时,又好像不是了。
沈晏方才一时心动,几乎要脱口而出去问这姑娘的名字,可此刻稍稍冷静下来,才想到这是在谁的府上,这样绝色的佳人,李深能留她在府里坐什么,必然也是侍妾了,自己纵使问了,也是多此一举。
“我是今日随越剑山庄的白庄主一起被邀入府的,方才在这边闲逛迷了路,姑娘能否给我指一条去前厅的路?”
那女子一句话也未说,抬手指了指院外右侧的小径。
沈晏这时才看到她细白的手臂上缠了几缕红线,从小臂绕到指间,也不知是做何用的,只觉那红色灼眼,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如玉,可他不能再多看一眼,否则便是失礼亵渎了,因此便匆匆转身离开。
等他回到偏房时,白璇竟正和李深那几个妾室聊得正好,只是不知在说些什么。他走过去坐到最外侧的椅子上,抬头看白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