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
“我还能干啥?”
“噢,下谁的手?”
“呶,那光头。”来客又朝搁在桌子上的《中央日报》努了努嘴,他也注意到了《中央日报》上的那张照片。
“动他,为啥?”易霜寒表示惊讶。
“光头三番两次跟汪兆铭过不去。”
“政见不和,可以辨论,哪能用袁世凯那一套。”
“不是个人恩怨,想想这些年,在光头手里,我们国家丢了多少土地。东北三省、华北、华中……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汪兆铭决定了?”
“我不是来了吗?”
“难。要弄他可不比弄端方那号人。你还没靠近,遍布的军警宪特,就把你抓起去了。”
“如果用一群猎犬对付一头狮子当然难,但如果是一条蛇呢,像蛇那样悄悄地接近?”
“嗯?”易霜寒表示不明白比喻的含义。
“我是说,杀光头,只须一个最多两个人,当然这一个或两个人必须具有高超技术和判断能力,还能临场冷静,还得至今仍处在你提及的那些军警宪特视野之外。”
“于是就想到了你?”易霜寒警惕起来。
“不,是想到了你。汪兆铭说,这事得由易剑秋这样的桢干之才来做。”
“可能会叫汪兆铭失望,我多年没摸那玩意儿了。”易霜寒连连摇头。
“有些能力是天生的,比如我这巴掌。”来客将巴掌抡起给易霜寒看,又像在自我欣赏。“剑秋,汪兆铭对你不薄,干吧。”来客看了看保持沉默的易霜寒,继续说下去,“人生一世,总得干点轰轰烈烈的事,才不枉来这人世上走一遭。何况,这事不但可以改变国家的命运,还可以改变你自己的命运。”
“改变我的命运,什么命运?”易霜寒反问。
“剑秋,记得当年在日本,你不是比我和蔚子更有抱负么?可这二十多年来,你在做什么,你真甘心这样碌碌一生么?”
“不甘心又怎么?命运也不仅只捉弄我一个人。”易霜寒语气变得有些愤愤。
“那是因为没有机会,可是今天,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了,为什么不抓住呢?汪兆铭说了,你只要答应,就立刻在香港给你建个户头,打进十万美金。你愿从政也可以,如果事情成功了,”来客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如果你愿继续追随汪兆铭,也会给你做安排,你知道,汪兆铭一直是器重你的。到时不说像照片上那几位,弄个省长、厅长干总是可以的吧?”
有个普遍的误解,认为人只要一过知命之年的五十岁,还没作为的话,就会认命了。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来客一席话,说得易霜寒的心真有些蠢蠢欲动了。他虽然五十多岁了,仍有着轰轰烈烈干一件大事业然后去死的冲动,像一座埋藏已久的死火山,开始产生喷发的渴望。加之,他也清楚,既然找上他了,来客是绝不会轻易罢手的。他心里矛盾得厉害。
“汪兆铭不会强迫我吧?”他的口气不是那么坚决。
“当然,干这事哪能强迫。”来客悠然地喷出一口烟,不疾不徐地说。
“你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
“嗯。”来客不否认。
“其实,你不必用那,”易霜寒指了指茶几上的骷髅,“来胁迫我,苟利国家生死以。”语气颇为慷慨。
“你还是原来那个一枪必杀。”来客表示着激赏。
“不过,我还得想想。”这时,他想到了儿子,他和凌惠平生的儿子,就是当年的那个云儿,现在一家报社任记者,正在前线采访,前些天有信来,说就要回家了。
“行,”来客边将骷髅往背囊里塞边说,“那么再见。”
来客走出院门,跟一个走到门边的青年撞个正着。青年感觉面前站的,就像个戴着面具的人,眼睛里洋溢着表示友好的笑意,面皮却绷得紧紧的,没有丝毫表情,这使得那笑显得做作奸邪。然后,来客像来的时候一样,迅速、无声、敏捷地消失在河谷的雾气中。
2
“爸,刚离开的客人是谁?”
在海棠溪车站下车的年轻人叫易凌云,他是易霜寒的独子,刚从前线采访回来。
“噢,是爸多年前在老家的一个熟人,今天在菜市碰巧遇上,邀来家里坐坐。”
易霜寒给儿子端来洗脸水,瞧着儿子洗去一脸的征尘。儿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也是对逝去年华的追忆和希望,他瞧着儿子如今成长得那么聪明、干练,心里感觉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