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中间的一大段文字格外刺眼--“作风强势”、“事必躬亲”、“强硬的话语权”、“细节控制”、“完美主义”。
肖敬这工作可做的太不到位,他一点都不记得允许过媒体写这种内容。
方显专门叫他看,用意明显,无非是暗示他控制欲太强。
谢栗被渴醒了,起来发现旁边没人,喝完水顺便拐到书房,果不其然里面亮着灯。
他现在在谈恪的家里已经很不拘束,自己敲敲门就推开了,眯着眼睛走到谈恪跟前,主动往人家腿上坐。
谈恪伸手揽过他,让他面对面地跨坐在自己腿上,顺便在他发凉的小腿上摸了一把:“空调开得低,回去把裤子穿上。”
谢栗还不是很清醒,靠在谈恪的肩膀上摇头:“我一点都不冷。”
谈恪想说现在不冷一会就冷了,但余光扫到杂志,又顿了顿,转而开口:“栗栗,你觉得和我在一起高兴吗?”
谢栗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好像没明白要想一想似的,过一会才昏昏沉沉地回答:“可是你以前总管我,就很烦。”
这孩子困得五迷三道,说话未免太实诚了些。
但好在谈恪现在已经能比较理性地和他谈这个问题了:“但很多时候管你,也是因为关心你,为你好,是你有些地方确实做得不对,你不觉得吗?”
又来了。
谢栗不耐烦地在男人肩上啃一口,肌肉硬邦邦,:“但也有的时候只是你自己觉得好。”
他说完,总算清醒起来,从谈恪肩头抬起头,带着点警惕:“是我又干了什么让你想说我的事情吗?”
他的脑子忽然间转得飞快,联系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于是立刻说:“学校也不会让我再带观测实践了--开学以后大概会换到大课去帮忙改作业带讨论课什么的。”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谈恪的反应,“你不会想去找学校吧?”
他可真的怕再发生那种谈恪去找学校说谢栗以后不带观测实践这种事情了。
谈恪对谢栗这个样子很无奈,但凡是有因有果,他也只好伏低做小地去哄:“我不会了,不是说好了要尊重你的意愿吗?不会再那样了。”
谢栗低着头嗯了一声,伸手捉他衣服上的刺绣纹样,捏来捏去。
谈恪把他抱起来:“去睡觉吧。”
他被谈恪一路抱回卧室里,在被放到床上之前,忽然抱紧谈恪的脖子:“谈恪,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件你非常不喜欢的事情呢?就像,就像今天这个学生做的蠢事情。”
谈恪慢慢弯腰,抱着他在床上坐下:“你会吗?直接拿望远镜去看太阳?”
谢栗摇摇头:“那不好说。我一开始也觉得荒唐。可是后来好像又有那么一丁点可以理解--他可能只是真的对后果非常好奇。”
谈恪终于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栗从人家的腿上挪了下来,好好地坐在旁边,和谈恪并肩坐着,静了静,悄悄攒了一口气,才再次开口:“我不想听起来像是无理取闹,但是我总觉得你并没有真的明白。”
谈恪这回耐下心来,等着他说完。
“是这样的,假如有一天我要去做一件很蠢的事情,在你看来,”谢栗绞着自己的手指,“你觉得这件事蠢到没谱,但我坚持要去做,你会怎么办?”
谈恪真的思考了一下:“我会阻止你。”
谢栗点头:“假如阻止也没有用,我非常坚持,一定要去做呢?”
谈恪有点忍不住了:“我觉得你不至于去做一件在我看来蠢得不得了的事情。”他说不出为什么,但谢栗流露出的意思就让他很不舒服,“你这么乖,又很聪明,不会的。”
谢栗终于叹口气:“我觉得会的,这不是没可能。”
他拉过谈恪的手,很大,掌心有些茧子,是常年锻炼的痕迹。
“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是非常不一样的人。从各个方面。”他的手指与谈恪的交握在一起,旁人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巨大的差别,“我总觉得有一天,我想做的事情,会不在你预期内的,会使你不乐见。”
他微微拉开些距离,好让自己不必仰头去看谈恪:“那时候你会怎么办?”
谢栗过去并没有打算得很长远,直到他的学生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这个契机很莫名其妙。当他试图去理解为什么学生会做这种蠢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他却想到了他自己。
人和人之间是有这样巨大到难以弥合的差距,以至于一个人会做出让另一个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谈恪不说话。
谢栗知道这个问题太难了,于是他主动开口说出自己的解题过程:“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应该对对方抱有完全的信任,相信对方的决定,意味着即使不能理解,但仍然接受。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一直在一起。因为你不能改变我,我也不能改变你。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哪怕这个决定从自己的角度看起来很荒谬。”
谈恪听得宛若天书,却指不出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