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黄昏时分,不远的街道上传来阵阵鞭炮声。
永乐十三年正月十三日(1415年2月22日),距离上元节还剩一天多,当世最有才华、最傲气的大才子——解缙醉倒在大牢里。
这是他一生中喝得最多的一顿酒,也是最后一顿酒。
一开始时,他是自斟自饮,后来,纪纲的手下陪他喝,到最后他是被锦衣卫猛地灌了半瓶酒。
他喝多了,喝得烂醉,醉得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他是被锦衣卫架着、拖着,离开牢房。
在恍恍惚惚中,他看到牢房的大门打开了,那一根根笔直的栅栏竟弯曲了,那些一直板着脸的狱卒们对他露出笑容。
可他觉得所有人的脸都是那么的丑陋,即便是笑脸,也都像发胀的面团,又胀又圆。
没想到任何文雅的诗句,他只想起牢房里犯人们那些骂娘的粗话。
永乐九年六月(1411年7月),他被锦衣卫逮捕,至今已经三年多。
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肮脏的、丑陋的、恐怖的大牢。
如今,他终于出来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浑浑噩噩,只觉得天旋地转。
离开了这肮脏的大牢,像一堆烂泥一样,他躺在一片洁净的雪白里。
天上一片惨白,地上也是一片惨白,就像一张白纸。
解缙就躺在这张白纸上,看着一个个黑色的文字在移动。
他困了,闭上眼睛,就像睡在黑墨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热,很热!
他感觉浑身发热。
想伸手去脱身上的衣服,却动弹不得,仿佛全身都被禁锢住了。
他努力睁开眼睛,世界是一片刺眼的雪白,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好冷,好冷!
不多时,他全身就没有了知觉……
好累,好困,脑袋与眼皮跟铅块一样沉重。
他最终闭上了眼睛,陷入彻底的黑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回响:
“朕是天下之主,你是朕的内阁首辅。天下不可一日无朕,朕不可一日无爱卿。”
“缙儿,陛下说,你大器晚成,先跟为父回乡再打磨打磨,十年后必成栋梁!”
“缙儿,既然你说科举与你如探囊取物,那你先不参加科举,你帮为父修修族谱,三年后再考……”
“你是神童啊!老夫教过学生无数,像你这般年纪能日记万言,从未有过。你定是神童!”
“孩子他爹,缙儿五岁出口成诗,他日必中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