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之余突然叹了口气。他望着尚哲义,平静地道:“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让我怎么跟你说呢?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勉强的。”
“什么勉强不勉强,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收起你那些酸文假醋吧,你以为你还在做诗呢。”尚哲义余怒未息,责问道:“梁小有什么不好?”
“梁小样样都好。”
“既然梁小样样都好,你为什么……”
“你别为什么为什么了。你哪来的那么多的为什么?”熊之余烦躁地打断尚哲义。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情绪十分激动。他突然在尚哲义面前停下来,叹了口气说:“让我怎么跟你说呢?我跟梁小在一起就是找不到感觉。”
尚哲义呆呆地看着他。他不明白他要找的是什么感觉。他正要问,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两点。这一来他便顾不上梁小了。他匆匆地朝熊之余叫道:“瓜州市外来企业家联谊会就要开始了,你快点儿走吧,晚了就要迟到了。”
熊之余道:“我头痛,不想去了。你代我去吧。”
“笑话。”尚哲义道,“人家请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又不是企业家,我到那里去瞎混什么?算了,我不去了。”
“你一定得去。”尚哲义正色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要在瓜州混下去,就一定得广交朋友。听说今天还有不少瓜州市的头面人物要到场,会议还安排了你发言,你不去哪行?”
“真烦!”
熊之余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愿意,还是不得不去。他先拿浓茶漱了漱口,又嚼了几块口香糖,以便消去嘴里的酒气。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他才开上他那辆二手夏利准备去丰颐大厦参加由瓜州市外来企业家协会组织的瓜州市外来企业家联谊会。他发动汽车,正准备走的时候,尚哲义却将他从他那辆二手夏利上叫了下来。
尚哲义在他那辆二手夏利的轱辘上踢了两脚,道:“你还是打的去吧,免得让人见了笑话。”熊之余不以为然地道:“让他们笑话吧。”尚哲义坚持道:“不行,你让人笑话不要紧,别连带咱们公司一起让人笑话,让人瞧不起,那以后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熊之余犟不过他,只好闷闷不乐地下了夏利。尚哲义替他拦了一辆桑塔纳2000。他拉开车门钻进去。尚哲义嘱咐道:“你最好离会场远远的就下车,就这桑塔纳2000,说不定也是那里最破的车。”
熊之余瞪了他一眼,在司机肩膀上拍了拍道:“丰颐大厦,走!”
熊之余没有听尚哲义的话,他让出租车司机径直将桑塔纳2000开到丰颐大厦门口才停下。他付过车钱,下来一看,发现尚哲义果然有先见之明,他的桑塔纳2000果然是这里最差的一辆车,别人开的,不是宝马,就是卡迪拉克,最不济的,也是一辆奥迪或者长春小红旗。
熊之余刚走到丰颐大厦的大门前面,丰颐大厦的自动玻璃让就打开了。他站在门口,好像防备有人埋伏似地往里看了看,才迈步走入大堂,迎面只见一条巨型横幅:“瓜州市外来企业家联谊会”。熊之余望着这面巨型横幅,心里不由琢磨做这么一面横幅需要多少绸子。
他正站在大堂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熊老板熊老板。”他回头一看,见喊他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梳个中分发,长得还算精神,只是脸色有些青黄,缺乏血色,胸前还挂着一部带长镜头的佳能牌照相机。
他脸上立刻带出笑来。“哦,何记者。”原来此人就是瓜州晚报记者何舍之。
“您别何记者何记者的了,你叫我小何好了。”何舍之亲热地说,一面拉着他的手朝放着几盆绿油油巴西木的大堂东边角落走去。
“熊老板,来,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熊之余像个小孩子似地被他牵着,走到一位青年女子面前。熊之余看这女人时,年纪约有三十二三,五官端正,脸上薄施粉黛,一头利落的短发,下面稍微烫了几个卷,穿件碎花中式对襟上衣,下面一条黑色纺绸裤,一双白色真皮凉鞋,没有穿袜子,就那么一双天足揣在凉鞋里。
有句话说,会看女人的,不看头,先看脚。熊之余看了这女人的脚,心里不由得带几分恶作剧地想:这大概不能叫做玉足吧?这样的脚还是套上袜子好,以免污染环境。
“这位就是我给我说过的郭兰郭小姐。”何记者说。
“郭兰?郭小姐?”
熊之余忽然想起来,何记者给他的本子里写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从伏牛山里跑出,跑到瓜州奋发图强干出了一番事业,他记得何记者本子里的女人叫郭二兰。他想,难道这位郭兰与那个郭二兰是一个人?
何记者证实了他的想法。
熊之余想到还真有这么个人,他不由感到有几分惊奇。他上下打量着郭兰,一刹那间,他有点儿自己刚才唐突的想法害臊;人家是农村女子嘛,农村女子自然没有养尊处优的城里女子的那种香足,皮肤黑一点儿,粗糙一点儿,是情有可原的,难得是这位姑娘不矫伪,不虚饰,是怎样就是怎样,敢以本真面目示人,就这点来说,她比那些假里假气、娇里娇气的城里姑娘可爱多了。
郭兰淡淡一笑,伸过手来与他握了握。两手相握的一瞬间,熊之余觉得这位姑娘的手粗有点儿刺手。但他立刻想,一双吃过苦的手,如何会不粗糙呢?连他自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