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篱确实听迷糊了,幽幽叹道:“将军,你原来要操这么多心啊,要是陆少帅和萧将军还在,你就不用那么难了。。。”
陆照昔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眸中一抹冷色如锐利的剑锋般一闪而过,“我哥哥和萧浔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篱默然点头。
夜色已深,阿篱给香炉点上了安神香,熄了烛火,只留一盏夜灯,就退出了房去。
陆照昔躺在床上,辗转良久方才沉沉睡去。夜半转醒时,纱帐外烛火已灭,香炉内余香缭绕,窗外传来了雨打窗棂的声音。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她曾梦到过许多次的场景。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溪边的李子树结了满树紫色的果实,十五岁的她爬到树上去摘李子,酸酸的李子塞了一嘴。
悠扬的笛音在林间蜿蜒出一曲乡愁。金色的夕阳下,马儿在溪边汲水,一个挺拔的少年,正在吹响唇边的竹笛。秋日的阳光似乎格外眷顾于他,将他的身影勾勒得如同石块相垒的玉山,似青翠挺立的苍松。
一曲终了,少年忽然抬眸,看向了李子树。她脚下一滑,从树上掉了下来,而她并不会游泳。
转瞬之间,她便被湍急的溪流卷入水底。她在水中挣扎了几下,便再无知觉。当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溪边的石头上,少年背对着他,脱掉了外袍,正在拧湿透的衣服。
她拉了拉少年的衣角,少年转过头来。他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前,一双漆黑的眸子幽深如清潭,像是紧张她,又像是责怪她:“你为了偷吃几个李子,明明不会游泳,竟还敢爬到河边的树上去?”
她指着他唇边紫色一道紫色的印记,毫不认输:“你还说我,你嘴上有李子印,你还不是和我一样嘴馋?”
他微微红了脸,目光飞快地扫过她的唇:“我可没偷吃李子,是你刚才呛水昏过去了,我才。。。”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手上也是一道紫色的李子印。昏昏沉沉的时候,好像唇边一阵温热。。。她突然明白过来,脸红得像熟透的李子。
“你刚刚吹的那曲《梅花落》真好听啊!”她坐起身来笑道。
他清冷的眸中也闪过一丝笑意,“我叫萧浔,是宣城太守萧知远的义子,今天第一天来参军。”
“今天的事,你可不能告诉我哥哥啊!要是被他知道我为了摘李子掉到河里差点淹死,他必定要派侍卫一直跟着我了!”
“好。”
他的话掷地有声。他帮她拧干了湿衣的裙摆,从行李中取了披风给她披上,让她坐在马上,牵马送她去军营。
那一日,山际的晚霞旖丽得似少女脸上的胭脂,霞光细碎散落在马蹄下,连空气中都是李子的甜味。
然而,画面突然一转,天际蒙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
残月照影,飞鸟无声。山谷之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腥风刮起地上的残旌,帅旗上的“陆”字千疮百孔,箭插如林,满目苍夷。
血腥扑鼻中,她看见了哥哥和萧浔,殷红的鲜血从五脏六腑中涌出,从刀锋箭矢上滴入泥土。。。
两万银甲军被魏军伏击,全军覆没,泷关失守。主将陆斩云、副将萧浔殉国,尸骨无存。父亲陆宗阳接到噩耗,喷出几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大帐中。
陆照昔躺在在黑暗中反复咀嚼着这个梦境,听着外面的风雨之声。
雨声淅沥,夹杂着屋檐上的一丝瓦片断裂声,几乎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