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藏和尚并非路上遇到孙游者后自愿搭伙,原来是他看上去软弱可欺,“三悟心猿”孙游者自觉凑上去说要沿途保护,结果一路上自己非但赖在玄藏小和尚身边,还用起他化缘来的盘缠现钱,自己化为从和尚囊里掏东西的活土匪。
玄藏和尚的话说得客气,比较含糊,陈至却能听明白这个过程。
而且陈至还能想明白孙游者赖上这个和尚的原因:无论陈至交托后由“下下签”夏尝笑分给孙游者的,还是孙游者从秦隽、南宫寻常那里讨到的只怕多是银票,缕臂会牵连扬州商界太深,这些银票应该已经兑不出银子花用。
就连陈至自己随丁阿拉上街抛头露面,也都是丁阿拉取现银出来花用。
建安虽然不在扬州祸乱的中心,毫无疑问也深受波及,一文钱真能难倒江湖上的英雄汉。
陈至蒙着眼也能看到东西,没任何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已经转到孙游者身上,他只看见孙游者似乎把人带过来就不再关心任何事,不光把第二碗面也已经吃完,甚至还喝上了汤。
孙游者应该是一来就打定主意要玄藏和尚自己向陈至开口,自己则事不关己,想来便是陈至拒绝,他也心安理得。
陈至在心中一笑,这“三悟心猿”倒很会用秦隽“牵盘子”的那套,牵了这个和尚做路上的“盘子”,对许诺的事则事后毫不上心,论起来比秦隽还要过分。
玄藏和尚答完了第二个问题,便答起头一个问题:“贫僧之所以出海,实在是想溯本清源。
本朝大乘佛学用的经论都是从秽界南边传来,贫僧便想去到佛学发源之国求证。
贫僧胡话和梵语都学了些,为的便是求回经文正本,重译一遍。”
原来又是佛学之辩,这倒是个正经的理由。
陈至自己就着大乘小乘佛学之别和灭度宗、殊胜宗江湖争斗的历史挑起“两宗”之斗,他是江湖人,从来没想到过有人以江湖之外的手段谋求解决佛学之辩的争议。
江湖虽然是人的想法所汇集,却有人的想法置身江湖之外,这个发现让陈至觉得自己平时的思索还是有些眼光不够宽广。
而根据玄藏和尚的说法,在他看来大乘经文经过鸠摩罗什之译,虽是言辞精妙,堪称妙译,内容上却有些前后不搭之处,让学佛之人费解。
为此,玄藏和尚年纪虽幼,却敢和长辈师尊争辩,甚至不惜化身行脚僧周游各处求证。
这个始终不走进江湖人的和尚,做事也颇有些江湖气,光听他说起因便是和其他和尚的争论,这想争一口气的作风却也和江湖人无异。
陈至对这名和尚最初兴趣有限,此时兴趣已经大了些,开口问道:“若见到经文原本,证明是玄藏师父错了呢?”
玄藏和尚双手合十,答得十分干脆:“若事实是贫僧错了,那便是贫僧错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让陈至这“闭眼太岁”也不得不欣赏。
“好,在下便为玄藏师父去向船主说情。
只是便是能搭船到了凶途岛,在下便没有任何的门路,玄藏师父又打算如何找船去到秽界再行南下呢?”
“这……”玄藏又露出了难色。
看来这名和尚并没有想过之后的细节,陈至觉得这实在是名好运的和尚,他在欲界行游走动居然也没因此丧命,其实问题该是不大。
丁阿拉似乎也因为玄藏和尚的觉悟而颇欣赏这名和尚,开口道:“若小师父不嫌弃,到了凶途岛上便和我一起上路。
凶途岛上有位姓辛的船长等着,师先生已经帮我说好可以改搭他的船去秽界,一路上我正好向小师父和船长请教些胡人的话。
这便是彼此方便。”
玄藏和尚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再好不过,贫僧谢过丁施主。”
一直没插话的孙游者这时插嘴道:“不忙说谢,也不必这会儿就高兴。”
“为什么?”玄藏和尚一愣。
孙游者则放下面碗,双袖一抖坐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因为接下来听完老孙我的话,你会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