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回想方才情形,她在窗外看到屋内那样情形,心内大惊,更怕被四爷发现,转身欲走,谁知道慌张之下竟然失手摔了茶杯。要不是小丫头刚好那时从廊下过来,让自己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这会子还不知有命在没呢。
可怜那小丫头平白无辜得了这场灾难,免不了捱了顿打,又无人过问,生了场病,不过几日也便一命呜呼了。
第三十一章
文若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四阿哥因康熙传召进了畅春园,此刻还未得出来。文若惊觉身在狮子园中,昨夜种种浮上心头,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只骂自己该死。幸而身上衣物看样子并未动过,心知定是年羹尧从中周全。打听得四阿哥不在园内,不敢多留,匆匆和门上招呼一声,一溜烟出了府。回思起来,仍是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想再来次&ldo;三十六计走为上&rdo;吧,却感觉总像是不打自招,岂不说明了自己心虚?如今四阿哥未必真看出端倪来,自己倘若这样跑路,反倒坐实了他的怀疑。这样一想,便冷静下来。可也不能坐以待毙,若是他知道了呢?略作思索,便想,不如早作绸缪好。
此时抱琴与十四已经成婚,因她始终不愿抬旗,因此在府中名分并不高,但因着十四偏爱,也无人敢小瞧了她。然而文若却不方便去瞧她了。她便先叫了个府上的下人来,叫往十四阿哥府上打听去,听得十四爷出门了便来回话。又修书一封,让绿绮带了书信过去,只说请宋夫人过府叙叙家常。十四阿哥府上多识得绿绮,见她和宋氏多有往来,只道两人是闺中密友,妇人间往来闲谈本是常事,绿绮也不过是小小翰林的侍妾,因此十四府上那些丫头婆子虽有嚼舌根子的,却也生不出什么风波来。
文若这里刚打发了绿绮出门,便听见年羹尧一阵风似的笑声:&ldo;邬先生,大喜呀,大喜!&rdo;文若尚待起身相迎,年羹尧早已到了跟前,一把把她按在椅子里,口里只说:&ldo;今儿真是个好日子!人人都沾了二阿哥的光,喜事连连啊!&rdo;文若先是一愣:&ldo;二阿哥?&rdo;猛然醒悟过来:&ldo;哦,是太子爷吧!&rdo;年羹尧诧异道:&ldo;你早知道了?如今皇上虽有复立太子的意思,却还没下诏,你又知道了?&rdo;
文若漏了嘴,笑说:&ldo;我是昨儿酒还没醒呢。一时错了嘴,哪里是知道什么了?你说说,什么事儿这么高兴?&rdo;
年羹尧来了兴致,侧身在旁边的椅上坐了,道:&ldo;今天四爷见了皇上,皇上正和李光地大人议论太子爷的事,四爷早忖度着皇上的心里有复立太子的意思,今儿见皇上高兴,便就着话头提起这事来,果然合了万岁爷心思。万岁爷一高兴,一连下了许多道旨意,先前因为废太子被连累的众阿哥都复了爵位,四爷又提起十三爷来,说十三爷那时候是年少冲动,受了别人蛊惑,如今关了这些时候,想来该稳重了。又提起往日十三爷的好处来,万岁爷也感慨了好一阵子,终究是答应释放十三爷,只是还没复他的爵位了!&rdo;
&ldo;啊!&rdo;听得十三释放,文若也不由激动了起来,&ldo;胤祥出来了,可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会一直被圈禁到雍正年间呢!&rdo;
&ldo;雍正?&rdo;年羹尧又不知道她在胡说些什么了,&ldo;你……你连十三爷的名字也……&rdo;他与她相处得越深,越是发现她有着许多稀奇古怪不可解释的言行,她跟四爷、十三爷之间,似乎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忽然想起四阿哥的那副画来,心里紧了一下,再也高兴不起来。
文若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真是糟糕,怎么跟这个年糕在一起老是说溜嘴呢?难道是因为对他太没有戒心了吗?
然而年羹尧接着说的,对于文若来说,整个儿一晴天霹雳。
&ldo;皇上说翰林院的邬佑这两年做得不错,让你到上书房行走呢。虽无实职,可这却是多少人伸长了脖子也盼不着的呀!&rdo;
&ldo;什么?&rdo;文若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三年来,康熙把她扔在翰林窝里不闻不问,她还以为早被那老爷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谁知道竟然突然提拔起自己来,还不早不晚的在这特别敏感的时候,老头子心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年羹尧自然也知道,她的官是做得越大越糟糕,离皇帝越近就越危险。先前说报喜原本是打趣她来,此刻见她这样忧虑,反倒不好再说笑。气氛凝重起来,然而他自知临机应变不如她多也,虽见她忧虑,却也知道她自己就有应对的法子。尽管为了她许多担心,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表达不出来。他突然觉得倘若爱着这样的女人,真会很累。可似乎就算累,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无论如何又少了些大男人的尊严,这就不能容忍。她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爱到骨子里去,却仍无法捧在手心里,只让你远远的瞧着,连嗅嗅花香也要当心被扎着。
年羹尧的消息果然没有假,午后旨意便到了。文若揣着一肚子疑惑一肚子忐忑忙忙地到上书房报道,等着面圣谢恩。谁料到康熙今天却偶感小恙,中觉一歇几个时辰,害得文若饿着肚子白等了半晌,没有旨意又不敢擅自走开,只在心里把他爱新觉罗家的上下八代都恨了个遍了。尤其是想到爱新觉罗胤禛,更是狠狠地在心里啐了一口。
好容易捱到老爷子醒来,便有太监传出旨意来,倒是简单利索:&ldo;跪安吧!&rdo;
文若出了园子,骑了马飞一样往回赶,畅春园可不比得北京城,满大街都是饭馆子。在这儿就算饿得发慌,也还得赶回去吃饭。
马儿撒开四蹄,似乎体会到主人归心似箭的急切。文若在马上,感觉自己仿佛飞起来了一般。
突然,夜幕中一袭黑影闪过,长长一道身影鹰一般掠过马头,落在马儿前方,&ldo;嘶‐‐&rdo;马儿一声长鸣,抬起前蹄,生生被止在当地。那黑影铁钉一般扎在地上,手里拽住的是马儿的缰绳。
&ldo;早知道你会甘做朝廷鹰犬,当初我就该毁了你!&rdo;冰冷的声音,熟悉的声音。是他!
&ldo;曾‐‐&rdo;文若尚待解释,那黑影已在一丈开外,月色下他的身形如游鱼,如飞鸟,透着鬼魅一般的气息,风声里,他的声音直送到她耳朵心里去:&ldo;好自为之!&rdo;
那黑影转眼便消失在了夜色里,半晌,文若仍愣在当地回不过神来。她深知,她惹火了他,比惹火了四阿哥后果更严重。
思绪飘回到三年前的初夏。当时那不知就里的抱琴引了十四阿哥回客栈,她无奈之下只好扔下抱琴跳窗户逃走,一路直奔西宁,然而,当她到达鄂岱的军营外时,突然意识到一件糟糕至极的事情:她这般简单的女扮男装,如何能瞒过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阿玛去?
如果不是遇上曾静,只怕她只好寻个深山老林躲着去吧。
事实上,那也不叫遇上,因为曾静跟着她们,已经跟了几千里了。
&ldo;为什么?&rdo;
&ldo;我好奇。你是何等样人,竟值得堂堂四贝勒如此大动干戈。&rdo;
&ldo;你一直跟着我们?&rdo;